我的“八小时以外”

很多年前,读过一本杂志,好像是天津的,叫《八小时以外》,大约是休闲、娱乐之类,所以,读过也就读过了,没太多太深的印象。后来,似乎又走了“女性路线”,虽也标称文化、知性、品质,却再也没能走进我这大老爷们儿的心眼。事隔多年,只记住了这个刊名,或者说,记住了这个短语——八小时以外,仿佛就是休闲、娱乐的代名词。

奇怪的是,一说到教师的时间管理,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这个短语。

我觉得,对中小学教师而言,八小时内的时间,几乎不太有管理的空间和可能。早六也好,早七也罢,一进入学校,“上班模式”就自然开启:一节节课按部就班地上,一本本作业由厚到薄地改,一堂堂课从前到后地备……还有,说不定的偶发事件,料不到的突然情况,不可控的临时会议,甚至各种各样预定或即兴的检查、考核、评估,很容易就让“八小时”爆表。真可谓“人在校园,身不由己”。而这种“不由己”,虽也体现在空间里,更多的,却体现在时间上——真正可供自己支配的时间,实在太有限太有限。

当然,真正的高手,总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弄出更大的作为。同是上班下班,在同样的时间单元里,有的老师会显得忙忙慌慌,有的老师则总是气定神闲;就像,有的老师桌上常常乱七八糟,有的老师桌上则始终井井有条——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总会想到“整理”这个词。就像电脑硬盘,若碎片太多,会影响速度,这时就需要“整理”。整理其实就是一种管理和优化:八小时以内的时间,或许很难自我管理,但是,自我“整理”总是可以有的;硬盘整理的目的,就是优化,时间整理也是如此:优化时间结构,优化时间安排,最终,自然是优化和提升工作效率——简单说,工作效率,其实就是时间的优化和利用效率。

早些年的语文课本里,曾经有华罗庚的“统筹方法”,以数学方法安排工作和生活。一直记得他举的例子:想泡茶喝,但是没有开水、水壶要洗、茶壶、茶杯要洗;火生了,茶叶也有了,怎么办。他给的策略是:洗水壶,灌凉水,烧水;等待水开的时间里,洗茶壶、洗茶杯、拿茶叶;等水开了,泡茶喝——这样的安排,很多人都会,但如他所说,“临事而迷的情况,是常常存在的”。若事情来得急,更容易让人手忙脚乱,哪想得到细致地“统筹”?就像我们都知道轻重缓急,但事到临头,谁都不免有眉毛胡子一块抓的时候。

“统筹”往往需要冷静,但是面对工作和生活,更重要的是热情。只有对工作和生活焕发着蓬勃热情的人,才会特别在意自己的时间,才会期望自己的每时每刻,都过得饱满而有质地——这种饱满和质地,当时一般看不出来,但事后,往往会有这样的审视和判定。所以我曾经说:“日子只能从前往后过,但是生活的意义,只能从后往前去理解。人一辈子,有很多时候都不得不做一些当时看不到希望、却能在以后的岁月中起作用的事情。”

20多年前,我教高中语文,当班主任,同时爱着文学创作。那是真正的爱,如同热恋,总期望能有更多时间与文字厮守。高中教学紧张,班务事情繁琐,但我总能找到时间,去亲近心爱的书和文字。而且,当时的感觉,越是紧张,似乎越容易兴奋。就像竞技选手置身赛场,那人群、气氛和“现场感”,往往更容易让他们充满激情,有更好的发挥和表现。现在还记得,我有不少一直为人称道的文章,都完成于那些比较紧张的时段,比如高三下期。有些篇什,甚至就是在上班的间隙,在八小时以内写成的。

当然,更多的,还是在“八小时以外”。准确地说,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喜欢写作的人,可能没几个不熬夜的。鲁迅曾说他“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写作上了”。可能,有很多写作者,是把别人睡觉的时间都用在写作上了。路遥当年写《平凡的世界》时,“早晨从中午开始”。我没有那么夸张,但“挑灯夜战”的时候,的确不少。

夜深了,人静了,周遭的一切,都安顿下来了,写作的时刻,也便到了。关上书房的门,泡一杯茶,点一支烟,早已积存心底的感觉和意念,就会慢慢鲜活、灵动起来。思路一旦打开,文字就会排着队走来,听候驱使和差遣。万籁俱寂,除了笔在纸上的沙沙声,或敲打键盘的轻微动静。偶尔的间隙,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脉跳,能触摸到自己的“绵绵心流”。当一页页纸被写满,或一段段文字布满屏幕,那感觉,真是美妙极了——难怪,史铁生会将这样的时光,称为“写作之夜”。在《病隙随笔》里,他说:“爱者之爱,恋者之恋,思者之思,绵绵心流并不都在白昼的确定性里,还在黑夜的可能性中。”

这样的夜晚,其实一直都在延续,包括此时此刻。自己那厚厚薄薄的几本小书里,大多数文章都是在这样充满“可能性”的夜晚完成的——当然,也包括这一篇。

后来看过一本书,叫《教师的第九个小时》,主要内容是教师的业余生活及情趣描写。按编者的意思,该书的命题,其实隐喻着这样的意味:教师教书之外的生活,应当从“第九个小时”开始。这说法,深得我心,因为,很多年来,我其实一直就是这样践行和坚持的。我始终觉得,除了极少数天才,一个人能否取得一些成就,所取得成就的大小,往往都取决于“八小时以外”,不只第九小时,甚至第十小时,第十一二小时乃至更多。人是时间之子,人的所有作为都在具体的时间里展开,人的所有成就,也必然要通过具体的时间来呈现和展现。

一个简单的事实,那些名师们的文章,或书籍,有多少是在“八小时以内”写成的?我敢肯定,他们大多也像我一样挑灯夜战过。我也愿意相信,支撑他们的,一定是热爱和激情,成就他们的,一定是岁月和时间——虽然每个人一天都只有24小时,但是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汗水和心血,赋予了他们那24小时更多的向度和意义。

即如此刻,回溯即将过去的2015,我依然有着这样鲜明而真切的感受——这一年的关键词和主旋律,似乎都是行走:安徽、福建、江苏、江西、湖南、重庆、山东、吉林、桂林……讲座,写作,编书,策划并组织活动……班依然在上,工作依然在做,自己喜欢的的事,也一直在延续,当然也包括:不间断的阅读和思考——我一直觉得,阅读和写作,应该是教师最重要的专业行走方式。只有通过不断的读写,教师的心灵才能得到不断的重建。正因如此,今年4月,被评为“中国教育报2014年推动读书十大人物”时,我的获奖感言就是“向着一本本书走去”。而暑假期间,在我和张文质先生发起的“‘教育行走’教师公益研修夏令营活动”中,我也明确提出了“行走拓宽世界,读写重建心灵”的主张。

而在这样的忙碌中,这一年,我所主编的《好班是怎样炼成的》小学卷已经开印,中学卷即将编成,另外两本教材,正在调整和修改中。尽管,与年初的规划和期望还有些距离,但是毕竟,已经完成的桩桩件件,都还差强人意。更美妙的是,期间还穿插着那么多意外的惊喜——意外,显然是时间的产物,惊喜,我也愿意看作是岁月的馈赠。

也许,这样的收获和体验,得益于我的工作性质。作为进修学校的教研员,比起一线教师,我可能相对轻松,至少,没有那么明显的紧张和压力,但是,忙碌,一直如影相随。只是我始终坚信:总有时间可以让我们忙里偷闲,就像,总有空间可以让我们见缝插针——忙里偷闲,见缝插针,或许就是教师管理时间的要诀之一吧。

当然,真要管理好自己的时间,除了热情,也还应当有方向:有方向,才能让人忙而不瞎,忙而不乱,当然,也才能让人忙而不茫,或忙而不盲。我特别喜欢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的这几句诗:“树林美丽、幽暗而深邃,/但我有诺言,尚待实现。/还要奔行百里,方可沉睡。虽然在我这样的年龄,“奔行”已不容易,但我愿意不断行走,既因为“有诺言尚待实现”,也因为越发感觉到时间的紧迫。而时间越紧迫,也越需要我们加强管理。

2015年11月28日凌晨五点


有刀哥,但不只有刀哥

看教育,但不只看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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