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良春:“虫类药”治疗疑难杂症的经验体会
导读:在临床上是不是对于虫类药的运用存在质疑和掣肘呢?虫类药的疗效到底能达到什么样的地步,又能治疗哪些病症?运用时有什么注意事项?
也许在看过朱良春先生的这篇文章之后,您就明白了!
中医之生命在于学术,学术之根源本于临床,临床水平之检测在于疗效。所以临床疗效是迄今为止一切医学的核心问题,也是中医学强大生命力之所在。
而在辨证论治基础上参用虫类药治疗疑难杂症,颇能提高疗效,值得吾人深人探索,兹就此简述实践体会之一二,以就正于同道。
虫类药是动物药组成的一部分,形体较小,多数属昆虫类。
由于它是“血肉有情”、“虫蚁飞走”之品,具有独特的生物活性,所以历代医家都较重视。
从文献记载来说,始于《山海经》《内经》。
张仲景之《伤寒杂病论》,其中运用虫类药的方剂,法度严谨,寓意良深,如下瘀血汤、抵当汤(丸)、大黄䗪虫丸、鳖甲煎丸等方,对后世应用虫类药起着示范、推动的作用。
成于汉初的《神农本草经》是总结虫类药医疗作用最早的书籍,其中列载虫类药28种,占全书所载药物的8%,占所收动物药(65味)的43%。这说明在汉代对虫类药的使用就已取得宝贵的经验。
此后,代有发展,东晋葛洪《肘后方》,唐代孙思邈《千金方》,王焘《外台秘要》,将虫类药更广泛应用于内、外、妇、儿各科,所用品种,有所增加。
宋代许叔微的《本事方》,也较多地应用虫类药,创订“麝香圆”,对类风湿性关节炎、风湿性关节炎、坐骨神经痛之疼痛剧烈者,颇有缓痛之效,后世多引用之。
迨至明代,李时珍全面总结药物治疗经验,在《本草纲目》中收载虫类药达107种,占动物药(444种)的24%,使虫类药得到很大的扩展。
随后清代温热学家如叶天士、杨栗山、王孟英、吴鞠通以及善于应用活血化瘀方药的王清任等,他们敢于革新,广泛应用虫类药治疗各种疾病,给后世留下不少珍贵的经验。
近代善用虫类药的医家主要有张锡纯、恽铁樵、章次公诸先辈。
解放后,中医药界非常重视虫类药的应用和研究,不仅广泛应用于内外各科的常见病、多发病,而且还用于恶性肿瘤、血液病、心脑血管病、结缔组织疾病、肝肾病、神经精神疾病、内分泌系统疾病等诸多疑难杂症,沉疴痼疾,使虫类药别开生面,大大地发展了它的应用范围和经验,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我在1963~1964年于《中医杂志》发表了《虫类药应用之研究》连续报道,1980年出版了《虫类药的应用》,1994年增订重版,受到同道们的赞许。
日本奈良县一医师,原是西医,后学习汉方医,在临床实践中,他感到常规用药有时疗效不够满意,经参用虫类药后,疗效显著提高,出现意想不到之奇迹,为之欣喜不眠者再。
他近两年曾先后三次专程来南通访问,研修虫类药的有关问题,由衷地赞赏中国医药学的博大精深,决心要继续认真地学习和运用。
虫类药的功用主治,因其配伍不同而异,—般可概括为如下10个方面:
1. 攻坚破积
机体的脏器发生病理变化,形成坚痞肿块,如内脏肿瘤、肝脾肿大等,宜用此法治疗,如大黄䗪虫丸治慢性肝炎、宫颈癌、子宫肌瘤等;近人用全蝎、蜈蚣、守宫治疗癌肿等。
2. 活血祛瘀
机体的循环瘀滞或代谢障碍,出现血瘀征象,使用此法推陈致新,如抵当汤(丸)治疗热性病瘀热在里,其人如狂(精神错乱)的蓄血症;下瘀血汤治产后干血内结,腹痛或有瘀块,血瘀经闭。
3. 熄风定惊
肝风内动,出现昏倒、抽搐等一系列的神经系统症状,常用此法治疗,如止痉散治疗乙脑、流脑的昏迷抽搐等。
4. 宣风泄热
热性病早期,邪热郁于肌表,症见发热,疹发不透等,宜用此法清热、化毒、透邪,如升降散治疗温热病;消风散治风热瘾疹。
5. 搜风解毒
所谓大风、历节诸症,即麻风病、类风湿性关节炎之类,可用此法治疗,如苦参丸、搜风散治疗麻风病;麝香圆治疗白虎历节等。
6. 行气和血
气郁血滞,出现脘腹胀痛诸症,可用此法治疗,如乌龙丸治疗肝胃气痛;王孟英用蜣螂虫治吐粪症。
7. 壮阳益肾
肾阳虚衰症见怯冷、阳痿不举、遗尿、小便失禁等,宜用此法治疗,如蜘蜂丸治阳痿;海马健肾丸治慢性肾炎等。
8. 消痈散肿
毒邪壅结,导致痈肿、恶疽顽疮等,多用此法治疗,如《救急方》用蜒蚰治足胫烂疮;守宫治淋巴结核;海马生肌拔毒散治顽疮久不收口等。
9. 收敛生肌
痈疽溃疡,久而不愈,需用收敛生肌之品,如《普济方》治一切诸疮,屡用五倍子等;各种金疮或跌仆外伤出血,常用虫百蜡,朱丹溪盛赞其为“外科圣药”。
10. 补益培本
肺肾两虚之虚喘,宜用“参蛤散”以温肾纳气,而治其本。肾阳虚衰之阳痿、遗尿或小便失禁,尝用桑螵蛸、海马;肾功能不全之用冬虫夏草等。
上述10个方面的主治功用不是虫类药所独有,其他有关中药也同样具备,不过虫类药在这方面的效用,比较佳良而可靠,参用以后,往往效果更为显著,得心应手。
在此应该指出,使用虫类药时,应辨证明确,选药精当,注意配伍、剂量、疗程,特别是对毒性较大的斑蝥、蟾酥等,使用应当谨慎,掌握“邪去而不伤正,效捷而不猛悍”的原则,以免产生不必要的副作用。
虫类药以其含有较多的动物异体蛋白质,少数过敏体质者,有时服后有过敏现象,如皮肤瘙痒、红疹,甚则头痛、呕吐时,应立即停服,并用徐长卿15g,地肤子30g,白鲜皮30g,煎汤内服,多数均可缓解,极个别严重者,则需中西药结合以缓解之。
虫类药其性多为辛平或甘温,但熄风搜风之药,其性多燥,宜配伍养血滋阴之品,如以地黄或石斛同用;
攻坚破积之药多为咸寒,应伍以辛温养血之品,如当归、桂枝等,这样才能制其偏而增强疗效。
虫类药应尽可能制成丸、散、片及针剂使用,如此既节省药材,提高疗效,又可减少病员不必要的恐惧心理,而便于服用。因此,剂型改革也是今后应该注意的一个方面。
所谓疑难病,是指目前医者在临床上辨治感到棘手的疾病,问题在于辨证之“疑”,论治之“难”。
事实上大部分还是可辨可治的,关键是我们如何加强基础理论的熟练掌握,临床实践的灵活运用,不断探索总结,找到“证”的本质,明析客观规律,辨“疑”不惑,治“难”不乱,自可得心应手,化解疑难病为可辨可治,发挥中医药的卓越作用。
特别是在辨治基础上参用虫类药,每可收到意想不到的殊效。
所以我总认为:“世上只有‘不知’之症,没有‘不治’之症”。如果不能治,那是我们尚未认识客观存在的许多确有疗效的“未知方药”的缘故。《内经·灵枢》:“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
“怪病多由痰作祟,顽疾必兼痰和瘀”,
“久病多虚,久病多瘀,久痛入络,久必及肾”,
“上下不一应从下,表里不一当从里”。
这是我对疑难病在辨治遇到困难时的一种思路和钥匙,经常由此而消除困惑,得到解决。
而须涤痰、化瘀、蠲痹、通络、熄风、定痉时,如能在辨治原则下,参用虫类药,多可提高疗效,这是个人60多年岐黄生涯的实践体验,屡试不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