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凸 | 被遮蔽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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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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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里硕大无比显明突出的广告牌非帝辉酒店莫属。横跨左右两个住房单元，竖垂九至三楼，气势恢宏。由于地处“T”字路横竖的交接点，中央大街五百米外图文清晰可见。
近看，人们不免奇怪：酒店客房部设在二楼，可三至九楼都是居民住房啊？窗户怎么全被广告牌覆盖，几乎不能采光，里面的人为什么不声不响安之若素？
有人受好奇心驱使进到楼上住户家中。但见正面房间的窗户仿佛挂着厚重的窗帘，室内光线暗淡，一如“蒙在鼓里”的感觉。问何以度日？答曰，晴天当阴，阴天当夜，习惯了就没啥。后木然地笑笑。
大街车水马龙，酒店生意兴隆。巨大的广告牌赫然挺立，被遮蔽的默然无声。大家也慢慢司空见惯，日子流水般逝去。
半年以后，楼上一家的外地亲戚来玩，见状怒不可遏。继而遍访相关居民，意欲弄清来龙去脉，诉诸法律以鸣不平。
一年以前，县物资公司改制更名，即由国营改作私人股份，名为帝辉。新公司有新思路，除继续专营民爆物品外，另行开办酒店。将面街的二楼办公室辟作客房部，餐饮娱乐及办公设于后院旧房。
三至九楼是原公司开发的商品房。这样一来，既要给住户带来噪声和不安全因素，还要把原先的专用楼道变成共用。
“他们擅自改变房屋设计和用途，这恐怕是一种违法侵权行为哟？”居民甲说。
“把自己楼道封作客房，改走我们的通道，算盘倒是打得蛮精的。”居民乙道。
“这事我们要向他们提出交涉！”居民丙态度严正。
“就是，就是”，众居民一齐附和。还推举甲乙丙为民意代表。
丙是一公司经理，能言善谋，又与社会上三教九流有交道，被认作主要发言的合适人选。他说我们要有台前幕后的分工，这段时间单位的事也多，我就暂不出面暗中当个参谋吧！甲说我是本镇的副书记，该公司为驻镇单位，工作上常有联系，不便参与此事。乙是退休干部，不好推脱，就沉默。你跟他们讲讲吧！有什么我们商量。甲丙都对乙说。
乙向帝辉物资公司经理转达了全体居民的意见。经理说：“一二楼的产权属于公司，改建工程给大家带来诸多影响倒是先应安民告示。——你当过我的老师呢！”乙就想起当知青时代课的事。
第二天，在“乒乒乓乓“的改建工程中，楼道里贴出一张客气的告知事项。居民们没再说什么，午睡还忍受着施工的敲打声。
5·12汶川大地震发生了。这里到震中直线距离不过400公里，震动也在四级左右。庆幸的是，这幢由工头全承包非框架结构的九层建筑，在猛烈的摇晃中竟然连大的裂缝也没留下。不久，公司推出新的改建方案：客房部大门设在街面，打通底楼两间房，切断一二楼两层圈梁，将酒店前后上下连通。以利经营。
打墙切梁随即开始。地震后心有余悸的居民看着这动摇基础、架空自己的危险施工，一时群情沸腾。纷纷找到甲乙丙诉说。要求集体向上反映情况，制止公司的侵权行为。
“公司唯利是图，视我们人身安全为儿戏，这事不能善罢甘休！”甲忿忿的说。
“要是他们提前半月施工，这次地震房非垮不可！”乙后怕的说。
“我妻看见底下拆成那样，这几天都不敢在楼上睡了，担心余震。——还是乙来写个情况反映吧！你做过秘书。写了大家签字就是。”丙思谋着说。
乙写完材料就在后面空白的中间签了名。甲丙在空白的后边签了。与公司有亲属关系的没签。其他人就密密麻麻签在他们之间。乙看着自己名字之前的空白，若有所思。
乙将签名反映递到县政府。一周后，国土房管局复文乙等22人：该公司改建工程业经县建筑设计所审批，合法。安全隐患问题，向审批单位咨询，与物资公司沟通，找中介机构鉴定。
大家看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合计，只有走沟通的路。
公司也收到那份复文的抄送件。通知乙等人参加住户协调会。
甲振振有词地说：“按《物权法》规定，房屋共有部分的改建需三分之二以上业主同意才行。我们要据法力争！”
乙有些顾虑的说：“维权的事，单位对个人本身就占强势，关键要齐心协力啊！”
丙对乙的辛劳表示理解。又说：“会上也需讲究方法，唱黑脸红脸的都要有，——我和经理是朋友，从调解的角度发言好些。反正都为维护共同的权益。”
在经理办公室，甲乙丙、另两位居民和公司几个人坐成一圈。
乙激愤地指出公司危及居民安全的侵权行为和所违反的法律法规条款。甲希望公司考虑大家的想法和处理好邻里关系。其他两个赞同，丙没吱声。
经理称改建工程已经主管部门批准，若导致安全事故是要坐牢的，还将双手作被铐状比划着。并对施工带来的打扰致歉，拟将后院栽花种草为大家美化环境云云。
丙总结似的说：“经理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也没别的意见，只要保证安全就行。”
乙等人不好再说什么。一场沸沸扬扬的维权活动就此结束。
一天，经理碰到乙说，老师吔，怎么总是你带头与我作对哟？乙嗫嚅着，有点不好意思。
为使左右两街知晓酒店，公司决定制作侧挂的大型双面灯箱，从三楼伸至七楼。
施工时，甲担忧地对乙说：“灯箱影响睡眠呢。再说，外墙产权是我们的哩！”
乙苦着脸道：“是呵，是呵。”其他人也在嘀咕。丙不涉及，就笑笑。
灯箱装成了，通宵达旦地亮着。一些住户的房间可夜不开灯。
酒店开业以后，生意还算不错。经理踌躇满志。那日，他从正面的大街向酒店望去，觉得在两旁数间门市并排之中，招牌、门面皆不显著。就有了据此优越地理位置，搞个全城第一广告的宏伟想法。
巨型广告牌需打眼搭架支撑，工程自楼顶开始。
住在上面的丙有些着急地说：“以后房间的光线就差了，这可怎么好？公司真是得寸进尺！”
很多人议论纷纷。甲乙和原先安灯箱时言说的却不作声。
广告牌终于矗立起来，居民的非议渐渐平息下去。生活一如既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问清缘由后，楼上住户的那个外地亲戚征求大家意见，都说公司侵权违法欺人太甚，但谁也不愿领头提起诉讼，甚至不想出头露面。最后，他也心凉意消。
夜里，乙看着璀璨无比的广告牌，心中笑曰：帝辉者，帝国之光辉也。名副其实啊！
作者简介：
巴凸，本名罗代毅。重庆市城口县人。2009年开始间断性小小说写作，先后在《颍州晚报》、《意林文汇》、香港《成报》、《杂文月刊》、《微型小说月报》等报刊上发表小小说、短篇小说多篇。《一张字条》、《臭子儿》等在《成报》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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