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致 | 我不是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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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野孩子  

王景致

（一）

浪花拍打着帆船、舢板哗哗作响，惊扰了渔村的静谧与安宁。

陈家是村里大户。娘管五个儿媳都按排行叫闺女，唯独管漂亮的六儿媳叫翠芝，从不正眼看她。

屋漏偏遭连雨天。这不，海娃断奶后，老六到远海打鱼刚回来，本想和媳妇亲热一番，却发现媳妇不见了。海娃哭得鼻涕嘴歪，娘骂骂咧咧，说翠芝是破鞋、养汉精，丢了陈家人的脸。到底咋回事，老六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娘，翠芝呢？娘连头也没抬：走啦！

去哪啦？娘剜了老六一眼，透出一丝冷光：死啦！

在陈家，娘说一不二，老陈头也得听她的。娘不说，老六甭想问。

三嫂贴在老六耳根子上嘀咕：娘说翠芝偷汉子。

胡说！老六青筋怒张，眼珠子快掉了出来。

老六找娘讨说法。娘说：那晚，我瞅见鲨鱼头在给翠芝穿衣裳。他是啥人？仗着懂点中医到处占便宜，他俩凑一块儿能有好事？

这话打准？翠芝还没过门那会儿，娘就说翠芝不是啥好鸟，是爹给解了围。娘看好了本村二丫，老六硬是不从。

娘边拾掇鱼边嘟囔道：不许她回来，不然，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你？！老六欲言又止。猛然间，老六想起来了，翠芝总说肩膀和胳膊疼，八成是扎针灸？

日子在清冷、寂寞和期待中慢慢流逝……

（二）

海娃六岁了。

他又问爹：娘真死了？

老六暼了海娃一眼，没吱声，转身出去了。海娃眼里涌出一泓清泉。

渔村里葱茏的树木和葳蕤的花草也掩饰不住海娃的顽皮。伏里天，海娃不是钻林子里捉蝉捉蚂蚱，就是光着屁股到海里捉小鱼小虾，爷爷往家撵，他就跑。有一次跌进了海汊子里，突然，一只手把他拽了出来。海娃一回头，吓了一跳，扯着嗓子吼：彪娘们儿别碰我！

当地人管疯女人叫彪娘们儿。海娃记事起就多次见过她。彪娘们儿见海娃一脸恐惧，扭头就跑。

海娃刚到家，就瞥见篱笆墙外有个人影。是小偷？海娃扒开门缝瞅，又是彪娘们儿。她蓬头垢面，脏兮兮的长发里忽闪着白眼球，上衣系着错位的扣子，裤腿一长一短，不知啥颜色。

海娃听大人们叨咕过，说彪娘们儿不知为啥总到渔村来，不偷东西，也不讨饭，奇怪。海娃讨厌她，嫌她吓人，身上有霉酸味，有时碰到她，就向她扔海虹壳、蚬子壳，看到彪娘们儿跑了、哭了才开心。

（三）

海娃上学了。

有天放学，彪娘们儿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把一个女生吓得哇哇哭。海娃和男生们用小石头打她，她却像风一样不见了。后来，彪娘们儿像个幽灵，常在学校附近游荡，谁也不知干啥。

那年冬天，四嫂一句猜测的话让老六琢磨了半宿。四嫂看走眼了吧？彪娘们儿怎么会是翠芝呢？既然走了，还会到渔村来？不过，老六倒希望这是真的。然而十多天过去了，人们再也没见到彪娘们儿。

一天过晌下雪了，渔村静得能听到雪落的声音。突然，村东头传来喊声：有人掉井里啦！赵二把人救了上来，是个女人，井台的冰面上还散落着几片止痛药。

女人奄奄一息，鲨鱼头感到无能为力。当他撩开女人凌乱的头发时，嘴巴像被寒气撑住了，半天没合上。

老六听鲨鱼头一阵耳语后，脸色骤变。他嗖地钻进人群，突然啊的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爹！你咋啦？老六在海娃的声音中回过神来，轻轻地拂去了女人脸上的雪花，缓缓抱起了女人。

看着爹踉踉跄跄的身影，海娃顿觉轰的一声，刺痛神经的辱骂声又在脑袋里炸响：不跟你玩儿！你是没娘的野孩子……

突然，海娃紧抱脑袋的双手猛然松开了：我有娘！我不是野孩子！嗵！海娃跪在了地上：娘！喊声撞击着雪花满天飞舞……

后记：海娃去大连读大学。站台上，爹推着轮椅上的娘挥手为海娃送行。这是后来听到的最靠谱版本。

作者简介：

王景致，实名：王杰。大连人，本科学历，政工师。在企业董事长兼总经理任职到期后，用闲暇时间读书写作，希望通过文字表达在几十年的历练和沉淀中的人生感悟及精神发现，弘扬人们积极、健康、向上的主流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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