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石,其实在玩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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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良志,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教授。出版有《南画十六观》《石涛研究》《八大山人研究》《中国艺术的生命精神》《中国美学十五讲》等。
石不能言最可人,它默默无语,是一个沉默者,但却对人充满了温情,也惹得人怜爱。人与石相对,是一对朋友在对话,如清人黄云所说:“寒山一片石,可共语也”,人与石脉脉含情地交流。
一拳顽石,看起来冷,其实是热的;看起来硬,却又有温柔;看起来无情,没有生命感,但爱石者却将它看作有情有性,与石款曲往来。前人有云:“瓶中插花,盆中养石,虽是寻常供具,实关幽人性情”。石头使人激动,使人忧伤,勾起人生命的叹息,也促进人对人生的思考,玩石,其实在玩味人生。
一块僵硬的石头,默默告诉人生命的道理。中国人称石为“石丈”,意即石夫子、石先生,俨然一人也。白居易曾向一友人借太湖石,有诗云:“借君片石意如何,置向亭中慰索居。”石头是一个慰藉心灵者。
正如计成《园冶》所谓:“片山多致,寸石生情。”多情之石偏与多情之人,中国人谓之为“石缘”。
李德裕好石,其平泉中广积奇石,临终告诉后代:“以平泉一树一石与人者,非佳士也。”石为什么对他是如此重要?因为石与他的生命联系到一起,石中有他的灵魂,他的体温。他虽不在,石在,灵魂还在。若将石散而送人,就是将他的灵魂丢弃。历史上爱石者常常说有“平泉之志”,强调的就是石与人“幽情”相关的特性。
米芾对石称兄,不是简单的好物之癖,他总结出赏石四法,可以看出,他爱石,其实与其生命密切相关。米芾有诗云: “研山不复见,哦诗徒叹息。惟有玉蟾蜍,向余频泪滴。”
真是一往情深。正像苏轼《怪石供》中对佛印禅师所说的:“尝以道眼,观一切世间,混仑空洞,了无一物,虽夜光尺璧与瓦砾同,而况此石。”人们痴情于石,不在于石好看,也不在于石的价值,而在于与人的生命相关处。石之佳者,多有古人题咏,从而具有文化沉积,石由天然之物,变成了丰富情感负载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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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中华书局·朱良志《顽石的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