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诗歌】甘肃实力诗人作品展二十七||刘永军
◆刀
有些刀从不沾血
但它依旧是刀
——经历过无数次锻打
由冰冷到滚烫。再由滚烫到冰冷
它渐渐忘记了柔软和疼痛
由厚到薄，从有到无
延伸出一段无所不在的杀气
即使是一把镰刀——
挂在墙角。一声不吭
整个秋天就已经做好了
为它赴死的准备
◆风带走了什么
风在墙外不停地经过。并且
毫不掩饰自己的动静
风小停的时候，我走出门看了看
菜园里的芹菜还在
立在大门后的铁锨还在。石磨一动未动
落在磨盘上的阳光
整整齐齐
我举头仰望，鸟群
正不紧不慢地飞过天空
但我知道：风一定带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动过的
院子里，突然间显得空空落落
◆真金
八十年代，双龙沟淘金的王二
带回来三克金子
村里人轮流去王二家看金子
我站在大人们身后瞄了一眼：王二
郑重其事地从衬衣口袋里
掏出一个盛药片的小玻璃瓶
倒出一小撮砂粒，举到每个人眼前。王二说：
仔细看！有没有看到砂子里的黄色？
现在，每看到柜台里的金饰
我总要怀疑它们的真实性——
这些故弄玄虚的金子们，在一个见过
真金的人面前
闪耀着铜的光芒
◆墙
他们
几乎走遍了整个人生，才找到了这段
斑驳而厚实的墙
他们并排蹲在墙角
集体观察眼前的世界
从不同的角度发表对远山和白云的
最新看法。并试图
用最简洁的语言对漫长的人生
进行最恰当的定义
当太阳将分发到他们肩上的
那一小片阳光一一收回
他们掐灭烟头。起身，散去。不说再见
几点零碎的黑
融进了广阔的、整体的黑之中
◆双扇门
一模一样的两扇门
不同的是：一扇的拉手在左
另一扇的拉手在右
合起来，两个拉手
正好靠在一起
大多数时候，门虚掩着
一扇和另一扇
守护着那些不愿向外人说起的秘密
他们一辈子只做两件事：
分开，合上；合上，分开……两扇门
一辈子都在磕磕碰碰
但是，一旦一扇门损坏了，不在了
另一扇
绝不独存
◆真爱
那时候，我爱过一只小羊羔
它总是跟在我身后
从羊圈到大门
从院子到堂屋
晚上，它跟着我到西偏房
我上炕睡觉
它就卧在我头跟下的火炉旁
有一天，那只小羊羔死了
在父母的一再劝说下
我一边哭，一边伸出手
抓起了盘子里的
一根羊骨头
然后，一边哭，一边吃；一边吃，一边哭
◆路有自己的想法
一条路有自己的想法
走在路上的人，往往被路的想法
左右
比如：到哪里转弯
到哪里上坡，到哪里过桥……
路都有自己的安排。走路的人
只是在一个岔路口，略微犹豫了一下
然后做出选择——
不是向左，就是向右
走着走着，走路的人
成了路的一部分。走着走着
走路的人和路一起消失了
后面的人赶上来
继续走。按照路最初的想法，把路
一直领到它要去的地方
◆城市结构
城市内部空间结构：
住宅用地50％，交通用地30％
公共设施用地20％
可见，城里人不是在休息，就是在路上
仅剩下百分之二十的生活
用于购物、就餐，娱乐
还有百分之几点几的时间，被修剪成
球一样的柏树，墙一样的灌木
塑胶一样的草坪
听说，有时间的人
开车到百里外的沙漠夜宿
看星星。那些
本来就遥远的星星，离大部分人间
又远了几十千米
◆上弦月
那是谁的镰刀？
年年磨，月月磨，天天磨
磨得又快又光
挂在蓝色的墙上
人间像等待收割的庄稼
一茬又一茬
割了又长，青了又黄
春风时徐时紧
自南向北
人间在春风中此起彼伏地荡漾
坟墓像麦垛一样
堆在开满细小花朵的山岗上
◆一面之缘
三年前，我和西安城墙上的一块砖
有过一面之缘
在一首词里
我和一个叫苏东坡的宋人
有过一面之缘
每一枚落日都是一件孤品，正好
我与今日此时的落日
有了一面之缘
所有这些我惦记着的事物
都成为我的一部分
更多的，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仰起各色各样的面孔
带着忧伤或者喜悦，从我空旷的身体里
行色匆匆地穿过
像秋风一样，将我身体里的春天
一点一点搬到了远方
刘永军。中学教师，甘肃作协会员。作品发表于《诗潮》《绿风》《诗选刊》《飞天》《天津文学》《青海湖》《中国校园文学》等刊物。有作品入选《2020中国年度诗歌》等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