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路向北,《后来》栀子花开

不怎么听歌。怕听。
总觉得人的歌声里,有断桥,陵墓,冰川,以及火山。人从一段旋律跋涉到另一段旋律,最快也得500年。但有时也蛮快,声音才一响起,人就掉进混沌。
就像一场梦,明明朝圣了几千年,等你醒来,时钟却骗你:北京时间,早上七点。
释迦牟尼说,生命如露如电,人如恒河流沙,很小,很轻,很梦幻泡影。
佛啊!对不起!我不太同意:为什么?无论在月夜,还是晨光里,我一铁楸一铁楸挖下去,就照见亚特兰蒂斯,或特洛伊城。
貌似一开始,人会以为自己是新的。喏,就像那檐间的蛛网,温润,周全,华丽,似乎从不曾有过破碎,挣扎,以及风雨。
见过很多刚出生的小孩,见过很多才长出的庄稼,又偶遇很多或远去或走近的少年或姑娘,或迷糊或清醒的朋友或生命。总难忘那些世故里的天真,肤浅中的深邃。
真的,一幅画,一行字,一首歌,一条路,一阵风,就将人死死钉在那里。这就是我质疑每个人都曾经沧海桑田的证据。千山万水,不怕你忘记。
我没见过活得密不透风的人。
我见得最多的,是瞄一眼,刀枪不入。又瞄一眼,滴水不漏。可是,三杯酒下肚,一首歌响起,那块牛逼闪闪补天石,瞬间灰飞烟灭,狰狞得像个凯撒,脆弱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有人不信。比如植物人。比如开悟的人。
曾有人问我,什么是开悟?我说,我不晓得,我没开悟,我只能猜。她说,那你猜。我就猜:开悟啊,就是不用花一分钱,就垄断了过去,现在和后来。只是不晓得到底是宇宙委身于他,还是他收购了宇宙?是不是比从白手起家到拥有个太阳不下山还厉害?
她又问,你想开悟吗?我说,不想。我能浪漫一点,已经特别感恩。
以前的乡下,围火炉,点油灯,到处是星空,神话,传说和精灵。后来声光电气,灯火通明,人与人之间,只剩下攀比,焦虑,灰心以及疲惫。
问过一民间书法家,还写字吗?说,不写了,“没心肠。”看他一任岁月摆布的空洞眼神,那万千年的老井啊,早不再有清冽的泉水喽。只有可乐,中药,还有马蒂尼。
少年时有个忘年交,是民国后期的老地主。很老了。某年端午跟他一起进山,砍金竹,做笤帚。七十多岁的老人行在山里,我要小跑才能勉强跟上。好不容易去往云深处,老人丢掉手中的刀,一言不发鞠躬拜四方。问他,老祖!干什么呀?他笑笑说,动手吧,看谁快。那时候,我觉得老人好迂腐,好滑稽。
又过了好多年,我才慢慢开始懂他。人肉眼所见的,跟心里封印的,不大一样。你看到一个池塘,空无一物。别人看见的池塘或许跟你不大一样,别人的池塘里飘满千纸鹤,千纸鹤上坐着唱黄小琥的姑娘,姑娘的身上是满天星的夜晚,木棉袈裟一样,光芒万丈。
每回读《十诫》,会想起来七星瓢虫,猜不透那卑微如尘埃的家伙,到底是为哪七件圣事而来。就像人,仿佛日日在重生,又仿佛夜夜在轮回。
据说,英国人幽默,法国人浪漫。可是一到东方,就显得横平竖直,中规中矩。
他们想不明白什么叫“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琢磨不透什么叫“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扒拉不清楚什么叫“一念惊动十方世界”。喏,“一念既出,万山无阻。念念不忘,必有回响。”,16字而已,整个欧洲都吓傻了。
欧洲人蛮喜欢涂鸦教堂,又还雕大石头上瘾,他们一面崇尚胸口碎大石的洪荒力,一面又渴望像天使一样长一双翅膀飞起来,他们像尼采一样矛盾。
他们看见东方人提一口真气就可以“乘愿再来”,喝一杯小酒就可以“乘风归去”,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就像听一曲《十年之后》,体育馆里有10万人,体育馆外有60亿,人们的心里,天女散花,各有各的蜂鸣。
有些心事,很古老了。那是有别于冰淇淋和房地产的文明。
小时候读语文课本,记得一句,“小金花,不要哭,擦干眼泪,再给我们唱首《捣米谣》吧。”
我记得那是一个雨后的清晨,父亲捧着书,站在讲台上,神情端庄,比姑娘还好看,比上帝还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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