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夕照深秋雨（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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綦毋潜口中的浙东唐诗之路，是魏晋以来的文人墨客们用浓墨重彩、荡气回肠的笔触开创的辉煌诗路。
这条诗路，沿着浙东运河、曹娥江、剡溪一路向东，直至剡溪发源地天台山，全长约190公里。
一批又一批才子乘着乌篷船，慕名而来。他们是阮籍、嵇康、王羲之、谢安、谢灵运、卢照邻、杨炯、王勃、骆宾王、张若虚、孟浩然……
他们在清风明月中一路吟游，留下了无数精彩诗篇。这些精彩诗篇合在一起，就成了一条星光璀璨的浙东唐诗之路。
这条路，引无数诗人“竞折腰”。王维也被深深吸引了。
“綦毋兄，初唐诗人宋之问有一首《泛镜湖南溪》，中有一句'犹闻可怜处，更在若耶溪’。窃以为，这句诗写出了'若耶溪’的柔美之境。”
“是啊。若耶溪就像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孕育了于越民族。春秋时期，越王勾践正是沿着若耶溪，从会稽山走向平原河网地带，构筑越国城郭。若耶溪产铜，勾践让欧冶子在若耶溪旁铸剑，他铸的越王宝剑熠熠生辉、所向披靡，帮助勾践成就春秋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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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帮助越王勾践成就春秋霸业的，一定离不开越国大夫范蠡。古往今来，凡是成就千古伟业的帝王，身边都离不开贤相良将。范蠡之于勾践，好比姜子牙之于周文王、管仲之于齐桓公、张仪之于秦始皇、张良之于汉高祖、诸葛亮之于刘备……计然传授范蠡七计，范蠡用其五而灭吴，辅佐越王勾践成就一番伟业。”王维侃侃而谈。
“摩诘，你对范蠡大夫的钦佩之情，溢于言表。我也很佩服范蠡，他更难能可贵之处，在于深谙道家哲学，功成名就之后，懂得功成身退。他化名'鸱夷子皮’，用计然所授七计经商，成为巨富后又三散家财。世人誉其'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綦毋潜补充道。
“据说范蠡离开越国时，还带走了心上人西施。他们一起泛舟江湖、隐逸人间，这是真的吗？”兴宗好奇地问。
“虽然《越绝书》有载'吴亡后，西施复归范蠡，同泛五湖而去’，但窃以为，这只是世人美好的愿望罢了。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为使命的太史公著《史记》，也只字未提西施和范蠡在一起。西施的命运，大抵是沉江而死。”王维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我觉得，无论范蠡和西施最后是否在一起，他们心中一定是有彼此的。”一直在默默倾听的璎珞，不疾不徐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吴越春秋》中有这样一段话——'苎萝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郑旦，饰以罗谷，教以容步，三年学成而献于吴’。这三年中，一定有属于他们的许多美好回忆吧。”
“是啊，弟妹所说极是。不管范蠡、西施结局如何，他们曾经一起泛舟若耶溪倒是真的。我看明日我们就先游若耶溪，如何？”綦毋潜提议道。
“太好了！”兴宗第一个同意。
“夜深了，虽然大家谈兴尚浓，但明日还要早起，还是回房安歇吧。兴宗，你若不嫌弃，就和我一间。客栈虽小，但很雅致，祝大家睡个好觉。”綦毋潜颇有兄长风范，将大家安排妥帖。
王维和璎珞谢过綦毋兄，回房安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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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春天的夜晚，月上柳梢，云淡风轻。
不知是因为范蠡和西施的故事感动了她，还是因为江南的客栈让她有点陌生，从未失眠的璎珞，竟然第一次失眠了。
她躺在王维温暖的臂弯里，黑亮的眸子看着窗外的星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璎珞，你还没睡吗？”王维睡意朦胧，微闭双目，在她耳畔含糊地问。
“王郎，我在想，范蠡是何时爱上西施的呢？是他在诸暨苎萝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还是将她带回越州，悉心培养她的时候？还是将她亲手送给吴王夫差的时候？还是西施忍辱负重、不辱使命、终于帮助越国打败吴国的时候？……”璎珞沉浸在千年前的故事里，喃喃自语。
“傻瓜，原来你还在想着他们啊。”王维睡意去了大半，睁开眼睛，吻了吻璎珞的脸颊，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说：“我不知道范蠡是何时爱上西施的，我只知道，我是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就爱上你的。”
“哎呀，我在和你说正经的呢。我总觉得，西施被范蠡带回越国朝夕相处的三年，是他们一生中甜蜜而又忧伤的三年。他们可以相望，却无法亲近，更无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璎珞幽幽地说。
“是的，这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只为灭吴雪耻。在这国仇大恨面前，范蠡也好，西施也罢，都只是一颗棋子。他们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权力。”王维叹了口气。
“我明白，大爱是国，小爱是家。为了大爱，只能牺牲小爱。可是，我不明白的是，当范蠡和西施帮助越王成功灭吴后，他俩为何还是无法在一起呢？”
“自古以来，君臣之间，大抵难逃'狡兔走，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的铁律。范蠡是一个明白人，所以他走了。文种看不明白，留了下来，结果被勾践赐死。西施也一样，当初是'美人计’，后来却成了'红颜祸水’，终究难逃一死。”
“当西施离开人世时，范蠡是否会后悔他当初的选择？如果他不将西施从苎萝村带回越国，西施至少可以像其他姑娘那样，相夫教子，安然终老。或者，范蠡早点淡出国事，和她一起隐居山林，该有多好！”
璎珞转身，将头埋在王维胸前，为范蠡和西施而忧伤。
“璎珞，草木一秋，人活一世，皮囊终究敌不过百年，但真爱却可以穿越时空。范蠡和西施虽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但他们彼此深爱过。这份爱，让千年后的我们依然为他们感动落泪。或许，这就够了。”
“王郎，我没有西施那样伟大。我只想守着你，守着我们的小爱，一生一世。”璎珞柔情呢喃。
“璎珞，我也是。不只一生一世，而是生生世世。”王维看着怀中的璎珞，深情地说。
范蠡和西施一定不知道，在他们身后1100多年，有一对有情人千里迢迢来到越州，缅怀他们的爱情，为他们唏嘘落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