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拍拜香（常熟三月三）

常熟有首童谣：三月三，上海来个小瘪三，撑则花洋伞，着则白衬衫，爬到祖师山，祖师山浪滚下来，屁股跌来三瓣三，请个郎中猪头三，配个药水二二三，用忒铜钱三百三。猪头三，看看否来三，买块棺材三块三，吃则咪哩吗啦出棺材，长脚蚂蚁扛棺材，矮脚蚂蚁吃素饭，啥个筷，竹片爿，啥个菜，烂黄鸡屎炒腌菜。（注1）

童谣中的“爬到祖师山”，是指三月三上祖师山拜香的风俗。据《常昭合志》记载：三月三日真武诞日，拂水进香。乡人结社拜香，每社有会首率之，且诵且拜，鱼贯登山，笋舆（竹轿子）踵接，画舫尾衔，三春皆然，是日尤盛。严公祠（在拂水岩上，祀明封大学士恪）畔遍设茶棚，以备有人憩坐。饧糖制成粽式，人争购取，旧名翦松糖。

农历三月初三，相传是真武大帝诞辰，俗称祖师生日，拂水岩的报国院供奉的正是真武大帝，所以这山头也俗称祖师山。据史料记载，明嘉靖年间，任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的常熟人严讷，在虞山拂水岩地的祖师庙，专门供奉母亲寿诞时明世宗所赐真武画像，世宗又敕赐“报国院”。因此，早从明朝嘉靖年间起，常熟民间朝山拜香之风就已逐渐盛行。

在常熟民间，“三月三”还有“报娘恩”的说法。传说祖师爷出生后不久，其母亲就因疼痛过度而死。祖师爷为了报答母亲恩情，苦心修行，直到水滴石穿，最终修炼成仙。民众被祖师爷的孝心所感动，纷纷前来祭拜，所以民间就有了“三月三拜香报娘恩”。

三月三上祖师山拜香活动消失了很多年，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逐渐恢复。根据传统，拜香队伍来自甸桥、湖甸、宝岩、元和、莫城、平湖、建华、戈庄、湖圩、花溪等村。近年来，又有常熟东乡，甚至张家港、太仓的拜香队伍加入。由于虞山祖师山顶面积狭小，容不下太多的上山人流，因此规定拜香队伍只能在农历三月初一、二上山。每年这两天的清早四、五点钟，从石梅广场到上到西门外的烧香浜，就会有几十支浩浩荡荡的民间拜香队伍，他们“全副武装”，虔诚地诵经、叩拜，从烧香浜走最陡的一条山路——霸王鞭（又称“七十二个透气站”）直上祖师山顶。

我2012年开始拍拜香，霸王鞭和山前都拍过几次，只有石梅广场始发点，因为贪睡，到今年才拍到。其实来太早也没用，天还没亮，拍不清楚。今年三月初二，听见鸟叫醒来，赶紧起床，穿衣刷洗，背起相机，骑车出门。到石梅广场老宅基五点半，终于遇到了最后一拨、共七支拜香队伍。听执勤保安说：昨天只有四支队伍，今天多，最早的队伍四点钟就来了。他们从原城隍庙（现石梅广场）出发，一路吹吹打打、念念唱唱，拜香到祖师山藏海寺。

从石梅广场到阜成门，沿路虞山一侧有四株古银杏，旧时分别属于城隍庙、致道观（原军民路山上）和岳庙（原岳弄对面），因此拜香队伍在城内有三处整队诵经点。老城隍庙有两株银杏，庙弄对面和读书里中，小时候住在读书里口，觉得这两株银杏很高大，但近年感觉好像不太大。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今天突然想通，因为城西这一片拆空旷了。

按老规矩，拜香队伍每次停下整队诵经祭拜，都要焚香烧纸。但现在新修的环虞山健身步道，致道观和岳庙旧址段都有专人严防死守，严禁焚烧。只在石梅广场庙弄对面，设置了两只铁柜供拜香队伍少量焚烧。不必研究拜香是迷信还是传承发扬地方传统民俗文化，这和加强城市管理并不矛盾，只要各尽其责（心）、相互理解，就能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西城楼阁下，见第一支穿粉红装的队伍就地解散，我一直以为他们会一路拜到三星村的。问原因，答：“接下去一段不要拜的，只要到三星村集中再上祖师山。”怎么去？各自散去，有人的电瓶车就停在旁边。

见第二支穿淡青色装的队伍，诵经叩拜后，整队向阜成门走去，赶紧先跑出城门洞，然后回转身举起相机。问：“怎么不在城内解散？”答：“还要到前面拜土地（消防队对面）。”诵经叩拜后解散，小三轮电瓶车带来早饭，装在保暖桶里的素馒头热气腾腾。扭头发现，一辆旅游大巴悄然停在路边，后面有两支队伍的人在爬大卡车。从香袋上知道，这支条件最好的队伍是长寿庵香会。

见有两支队伍转弯往殿新路，我赶紧跟了上去，原来他们是湖甸上的队伍，要到湖甸各宅基去转。在殿新桥上看见最后一支队伍走下山前街向西，我赶紧跟过去，原来他们是宝岩村的队伍，上午就在山前转，中午到自家庙里吃饭，然后再上山。原来同样的拜香活动，各支队伍的规矩还不一样。

昨天上午在程家桥，遇到宝岩村下圩香会的队伍，那是我见过的旗帜最鲜亮、人员最精壮的拜香队伍。看了他们，根本不用担心拜香活动会后继无人（注2）。香会的装备服饰和后勤保障由村民众筹或老板赞助，因此各支队伍的条件有差异。下圩领头老伯的告诉我，他们总共有17面大旗，面面做工精良，没有全部带出来。我问：“今天为何只有三八大队和你们的队伍？”他说：“因为初一碰到了正清明，我活了六十岁也没碰到过。”

今天宝岩村这支队伍的人员明显偏老了，吹笙老伯年迈，吹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他们原水泥制品厂后整队诵经祭拜，见厢邻阿婆拿了点香烛，放在拜香队的箩筐里；有个中年妇女骑电瓶车经过，停下掏出5元钱，放在领头的香盘里。我赶紧掏了20元学样，不为别的，只为今天拍了他们。

虽然很想跟他们走到程家桥，或直奔三星村上祖师山，今天太阳很好，能拍到很神秘的林中拜香队伍，但我感觉口干舌燥肚子饿，起床至今滴水、粒米未进。那两段前几年都拍过了，回去吧。站定后才发现后背湿透，今天很热。

拎着相机走回石梅广场取自行车，根据以往经验，今天只带了70-200镜头。走到军营门口，远远望见有个拜香阿婆，吃着素馒头，背着朝阳在走过来，那走路气势，简直是霸气侧漏了。赶紧举起相机给她拍了张逆光照。擦肩而过时问：“人家都走光了，你怎么落在最后？”她是个大嗓门：“闹肚子，上了个厕所。”想笑，忍住了。等走过一段，我回转过身又给她拍了张，预览效果好极了，不管是光影还是照片背后。

注1：这首小时候就听过的童谣应该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版本，WG后期到改开初期，常熟一些顺口溜和童谣中有很多消遣调侃上海人的内容。

注2：连拍了几年，听到过几例老迈体弱者倒在拜香路上的悲剧，今年又有一起。信仰终究没有健康重要，如果感觉身体不支还是量力而行、心诚则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