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小时候,盼过年,因为过年可以吃年糕、穿新衣、放鞭炮,还有压岁钱,一觉醒来,枕头下就会摸到温暖的红包。
那几天,长辈们的脸色格外和悦,就连父亲铁青色的络腮胡脸上,也有了笑容。打破碗盆,揪了妹妹的辫子,也不用担心母亲的训斥。据说,过年骂小孩,会害他整年都倒霉哭丧着脸,没好日子过了。
祭灶,爷爷虔诚的模样,像滑稽的圣诞老人。躲在厨下,偷偷地窥探,心里惦记着馋人的供品,恨不得去偷偷摸摸他的白胡子,问他,灶王爷上天了么?
吃年饭,荤素挤满了八仙桌,鱼肉、粉丝,还有栗子鸡,说是十大碗,可看来看去,发现好几碗是重复的,挑选的余地十分有限,也要装出高兴的样子,狼吞虎咽,别扫了大人们的兴。
守岁是大人的事。他们嗑瓜子,聊空天,把一个客堂弄得满地果壳,烧掉了好几支红蜡烛,怪心疼的。
拜年啰!高高兴兴去外婆家,和表兄弟们赌香棒,钻稻草堆捉迷藏,倘若运气好,遇上了下雪的年份,在院子里堆个雪球,打一场雪仗,或者支一面米筛,撒上米,诱惑饥饿的小麻雀,让它上一回当,成为笼中囚,叽叽喳喳,引我们开心。当然,十之八九,最后会动了恻隐之心,放它回归大自然。
祖宗的画像前,磕头是免不了的。那一排戴红帽、穿袖袍的前朝人,谁也不认识,但面孔蛮慈祥,和和善善,不威严。小孩跪在地上也不老实,你看我,我看你,挤眉弄眼,嘴里咦里哇啦,说些“太公!太婆!你们快点下来吃”之类的傻话,知道是哄他们的,也觉得很好玩。
看戏也是一件有趣的事。锣鼓咚咚,出来个大花脸,扫帚眉,吊梢眼,丑的要死,还是小花脸可爱,鼻梁一块白豆腐,插科打诨,让人笑疼了肚子。小姐虽然俏,跟孩童无关,后花园里的故事,大人感兴趣,我们还是小屁虫呢,不懂姐呀哥呀的事情。
正月十五的花灯,是过年的压轴戏。长长的龙灯,一眼望不到头;狮子抢绣球,摇头摆尾,像只蹦蹦跳跳的大蛤蟆。“太齐匡齐”的锣鼓声,远了又近;近了又远,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直到后半夜,大人好不容易才把小孩子哄睡。
花灯送走了新年。
每年,循环重复,渐渐有些厌倦。不知不觉,长大了。
忽然明白,过一年,少一年。
终于怕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