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儿丨李洪菊:听诊
我一早起来,洗脸刷牙刮胡子。妻从厨房探出头,她没说话,只注视着我,然后笑着转身又去忙了。我分明听到她说:“怪了?出了趟门,回来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哈哈,她不知道,这次旅行回来,我有了一种特异功能!
一到单位,同事纷纷和我打招呼,都说:“大张回来啦?”可我分明听到了他们心里的窃语:“嘿,这小子又活过来了。”
坐到熟悉的诊室,助手小王随后推门进来,他见到我先是一愣,接着说:“张老师今天好早啊。”可我还听到他在心里嘀咕:“啊?这个脾气古怪的家伙又回来了,和他搭班要小心。”我没说话,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第一个病人是个小伙,进门劈头就说:“大夫,快给我输点消炎药,难受死了。”我笑着说:“你先说说怎么个情况。”
经过一番问询和检查,我诊断他只是个普通感冒,给他开了两味口服药,嘱他回家多喝水多休息就可以了。
小伙直勾勾地看着我,说:“就这样?”我听到了,他心里说:“不都说输液好得快吗?这大夫是没耐心,应付我吧?”
我笑着补充:“输液不是万能的,过度滥用抗生素反而会降低人体的抵抗能力。普通感冒通常一周时间就自己好了,只需吃点药缓解一下症状就行。再有,以后这种情况挂普通号就可以了,没必要排专家号,浪费钱又耽误时间。”
小伙连连点头,去取药了。
第二个病号是个老太太,她一落座就喋喋不休:“大夫啊,俺娘儿俩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你可仔细给俺瞧啊,俺早上不到5点就起了,穿衣服,收拾东西,出了门又想起忘拿医疗本了……”
我笑着打断她:“好的,大娘,我一定给您仔细瞧,您哪里不舒服啊?”
“人老了各处都是毛病,心脏不好,有时扑腾得慌慌,血压也高,还一宿一宿咳嗽,咳得呀连觉都睡不好,那痰都是红色的……哦,还有,这腿也没劲了,走道可不跟俺前邻……”老太太又打开了话匣子。
我转向旁边老太太的儿子:“咱先捡要紧的毛病看。”那汉子赶紧接话:“主要是最近咳得厉害,还咳血,连俺们县医院都看了,大夫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我详细询问了老人的一些情况,又让她躺到检查床上,耐心地给她做心肺听诊和全身基本查体。我听到她心里说:“有说大医院的大夫脾气凶,看来这话不准成。”
趁助手给老人量血压的空儿,我悄声对她儿子说:“老人这情况最好做一下胸部CT,不过这个可能贵点。”
汉子说:“哦,贵不打紧,给俺娘瞧病俺舍得花钱。”我又听到了,他分明说:“坑人的吧,怎么上来就让人做CT?一个CT好几百呢。”
我说:“当然,按常规我该先让你们验血尿、做心电图、拍胸片什么的,虽然你没把之前的一些检查结果带来,但我想这些你们在县医院该都做过了。以我经验对老人情况的初步判断,现在那些只能做辅助参考,最终确诊还得靠CT,所以想一步到位,省去你一些冤枉钱。”
男人不好意思地说:“没带之前的结果,是想看看你们各处的大夫说得一样不一样,俺们那儿的医生倒也说让做CT什么的,但他没你说得实诚,俺还以为他糊弄俺呢。”
就这样,我在病人和同事中的口碑一路噌噌上蹿,到年底的时候,不但消除了之前的不良影响,还破天荒地评上了“先进”。
其实,上次,那个家属一记老拳打在我脸上,打掉的除了我的眼镜,还有我北医研究生的骄傲和自信,以及我为医的初心。
我得了严重的抑郁症,不得不休假了。
我独自去拜访了我的导师吴教授,教授说:“你是我的得意弟子,可惜当初你们在学校学到的只是医术。医术医得了病,医不了病人。一个好医生听诊,不但要用耳朵,还要学会用心。”
(已载5月25日《德州晚报》)
■作者:李洪菊 ■编辑:王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