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做词的意义何在?
古之名篇,如出水芙蓉,天然艳丽,不假雕饰,皆偶然得之。有书家所谓偶然欲书者也。当其触物兴怀,情来神会,机括跃如,如兔起鹘落,稍纵则逝矣。有先一刻后一刻不能之妙,况他人乎?
故《十九首》拟者千百家,终不能追踪者,由于著力也。一著力便失自然,此诗之不可强作也。《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若能因言求意,亦庶乎其有得欤!
凡诗深言之则浓,浅言之则淡,故浓淡别无二道。诗之妙在托,托则情性流而道不穷矣。风人善托,西汉饶得此意,故言之形神俱动,流变无方。
夫岂惟诗,比干之狂,虞仲之逸,一以是道行之。屈原愤而死,则直槁矣。夫所渭托者,正之不足而行之,直之不能而曲致之。情动于中,郁勃莫已。
而势又不能自达,故托为一意,托为一物,托为一境以出之。故其言直而不讦,曲而不洿也。《十九首》谓之风余,渭之诗母。
用笔之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如百尺游丝婉转;如落花回风,将飞更舞,终不遽落;如庆云在霄,舒展不定。
千古至文,以能言人同有之情也。人情莫不思得志,而得志者有几?志不可得而年命如流,谁不感慨?
人情于所爱,莫不欲终身相守,然谁不有别离?以我之怀思,猜彼之见弃,亦其常也。虽此一意而低回反复,人人读之皆若伤我心者,此诗所以为性情之物,而同有之情,人人各具,则人人本自有诗也。
但人人有情而不能言,即能言而不能尽。言情能尽者,非尽言之之为尽也。尽言之则一览无遗,惟含蓄不尽,故反言之,乃足使人思。
盖人情本曲,思心至不能自己之处,徘徊度量,常作万万不然之想。今若决绝,一言则已矣,不必再思矣。故彼弃子矣,必曰亮不弃也;见无期矣,必曰终相见也。有此不自决绝之念,所以有思,所以不能已于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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