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州的东坡

当贬谪的消息再次传来,我的心中一阵酸楚,这次,等待子瞻的是更远的汝州。作为黄州太守的我,只能为他准备一场酒宴,为他饯行。酒宴虽然热闹,但大家愁容满面,子瞻却是谈笑风生,一杯接着一杯。临别之前,他挽着我的衣袖,不舍地说:“此行一去,何时才能再会!”泪眼蒙蒙,我的脑子想起了那一年......元丰三年,子瞻被贬黄州,心灰意冷的他,似乎是被这荒凉的小城禁锢。只有那亘古不变的长江,才是他寂寞的伴侣。他放歌:“大江东去,浪淘尽……”江水更加澎湃了,水声与歌声交错,苍凉,悲壮,雄浑,又如月夜中塞北征人的离歌。田与屋子瞻找到我,他想在城东的坡地上开垦荒田。我答应了。团练副使的微薄收入无法供养一家老小。在城东的荒地上,他建了几间草屋。冬天皑皑的白雪倾洒在简朴的草屋上,草屋与雪融为一体。子瞻高兴地对我说:“就叫雪堂吧!那几十亩东坡地,便是我的家业,我就做个东坡居士吧!”

子瞻的雅兴真是不低,他爱诗,爱山水,也爱田园,爱生活。初春,他再次来到沙湖相田,蒙胧的烟雨透着些许寒意,天空干净得一尘不染,但单薄的春衣却不能抵御寒冷。子瞻弃马执仗,徐徐而行,丝雨之中飘荡着灵巧的音节: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很难想象曾经在他内心的挣扎,可能他怀念过昔日的风光,但身陷异乡,被贬谪居的遭遇更加刻骨铭心。面对人生的苦难,无喜无悲,荣辱皆忘,旷达超脱的态度,也许是子瞻最后的归宿。食与竹东坡居士曾坦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在黄州,他却得而兼之。猪肉和烧饼在他手中获得了新生。“富者不愿吃,穷人不解煮。”了瞻对我感慨。这好比粪土的猪肉却在他手中摇身一变,成为了美味佳肴

竹是君子的伴侣,子瞻便是个君子,雪堂便是他的竹园。他种竹,赏竹,吃竹,画竹,对待竹子一往情深。承天寺中的那一夜,他和怀民,穿梭在中庭之中。月光透过竹影,在空明如水池般的地面映下了水荇、水藻般的影子,千古之中,能将竹影视为水荇的,仅此一人而已。没有柳宗元的凄神寒骨,没有白居易的呕哑嘲哳,子瞻眼中的黄州,是鱼肉、茶酒、朋友,是他心灵的归所。情留千古与其说黄州是子瞻的贬谪地,不如说是子瞻的第二个故乡。一个时代的巨子来到这里,也许他的命运坎坷,但他的心路历程却刚刚开始。是人生如梦,华发早生的感慨?还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的幻想?或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豪迈?这都是他内心真实的写照,而黄州,为子瞻的心路探寻提供养料,理下种子。是黄州成就了苏轼,也是苏轼成就了黄州。握着子瞻的手,我从回忆中醒来,看着泪眼盈盈的他,我喊出高适的诗:莫愁前路无知己,谁人天下不识君!

远去的马蹄声带走了子瞻,而东坡,却永远留在黄州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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