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关随札:鲜花默默在开放(外两篇)
文丨曹旭
那花是将开的,已苞含满枝头满树木,满许继大道。尚未赏心悦目之时,那鸟儿是鸣叫的,低一声高一声在树丛在河岸;在春天到来的上午,却只闻而不喜不悦。倒是几个树丛中老人的笑谈,让人略微羡慕,他们的青春与壮岁已然逝去,在人生迈入老年的季节转换中,已经平稳过渡,和睦与“秋收冬藏”共处,在这春光即将明媚的岁月。
如此心境,是需要解释的吗?为什么在此广场锻炼的途中,可以听清一位中年妇女说:“不仿我,仿他爹,黄泉路上无老少!”如此之感慨,使我忽然想到,去年暑期在家闭关二十一天之后开始上班,前往单位的途中,在清虚街石桥上,看到行人和不远处的单位楼窗,思量自己可以荣幸而步行上班到局里,觉悟到,也看清信心与满足。尽管那种幸运和微微的自足之感,或许也有简洁的伤逝吧。
此时,在清虚街石桥以西的公园后山之上,我凝神静气,做太极的浑圆桩,桩太极,气神运,再打两遍四十二式太极拳,身体微微发汗,心怀的郁闷开始发散,气息的迟滞开始舒展,所谓物理运动将会带来的神秘分泌元素,开始兴奋脑际的神经中枢,驱散那些杂乱的意念。虽然花还是那些花,丛木还是丛木,鸟鸣还是那些低一声高的一响,那些中和而微微喜悦的老人。
更为熟悉的清明方式和舒缓格式,我微笑着自言自语:当然是我的写字了。我打开笔记,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是虚幻的领域,而是从内心已经构筑的管道出发,与更为真实的历史相融通,与深邃而锦绣的文明文化相融合,与那些书本贤哲与思想甚至神明交谊心往。当然也是通过层层的剥离,撩起层层的迷障,越过当下漂浮着有些虚妄的界域,看到真相,亦看到真知,看他们在时光的长河中,缓缓流淌,与我们一道,在我的家中,在我的厉害的国中,脚踏实地而铁爪留痕的运行。
如此的回归,以收心归思的方式回到自我,集会平和与宁静。别于坐禅养花郊游读写等方式不同的,是另外的“友情”,亦可以达到这种安详。这种“友情”是几天前一个大学教授及高士所说的那种“给予”和“布施”相关:我生产,让你来消费;我挣钱,让你们来买房。哪怕是我约你,看你是否有时间,可以让我请你们吃饭;我在厨房为家人准备午餐;我在网络上为你们贴上文章。这是多么容易可以达到的境界啊,从内里达于外在,这巨大的世界和无垠的场。
花,静静的在开放。
近来坚持锻炼的缘故,只薄薄的衣衫,拉紧了袖口。而初冬的寒凉让人更为清醒,街头的行人,老人妇人和孩子们,皆已冬装,即使薄一些,也是着了棉的,有围了长巾的,戴了绒帽的;办公的地方,不知是谁已搬来热暖的机器;到处传说着北方的西北的风雪,正在遥远的地域,扑簌簌而降,视频中那飞舞的雪花,如若梦中,也唤醒了往年关于冬天、朔方和冰雪的记忆。而此季节,酷夏仿佛刚刚过去,初冬的凛冽的寒气即已扑来的季节,我要闭关了。
往年的闭关,最为传统的是在北京,到昱弟那里,离开家乡,不与故人来往,只是专心的整理材料,或者书写预谋已经的文字,余则为昱弟及家人做饭,周末的时候,也会去饮酒,只是那些聊聊,不妨碍心清气爽,冲淡的处世之为,交接的眼神与交谈如水。去年的闭关是自己最为满意的,年岁已经足够,雄心虽在,亦可蛰伏,甚至忘却也罢,只长留旧愿,只固守初心,用上单位应该的假期,刚好二十一天。隐家不出,电话基本上关掉,只是等候会有的其他省份的长途除外,确实不再与世来往。不久的开机,也会有电话打进来,就发短信“在外地。”又遇朋友家丧,依旧短信托寄,即使不料有友人残次登门,而血压真的正在升高,170度---120度,可以推辞。
那每一天的生活,真的与世隔绝。夏季的早晨,凉爽宜人,跑步做操,站桩打拳,一身透汗之后,仰对着左边的朝霞回来沐浴,然后开始自己的工作,是一个中篇吧。近午时分开始预备儿子的午餐。
午间时间较长,起来时往往近四点,窗外炽烈的光焰正在下落,暮色虽晚,却已经无什所阻般,从身心的内里浸染而出,尤其是一杯清茶饮过之后,肌肤百千毛孔一一张口,畅快的呼吸,那暮色与夏夜,从深沉的内里缓缓升起。
夜色不能不见,白昼无法出门,撞破了自己口称出差在外的借口不好。晚饭后的夏夜,正可以在陋巷河边一游,一抹一抹的灰亮之间,黑暗中自在自由的走一走,那是最为真诚的世界,自己的世界,与生命与历史直接相通,对话及至相融的人间。
可惜今夏忙碌,派此拆迁指挥部,分到小组工作,要求周六周日不休,也常有加点加班的工作,新的岗位有熟悉既融入的过程,无暇懈怠,兼又旧识或新友孩子上学的交际和通融,挤出的时间,在公园的早上,间断着学习养生健体而培植性情的太极,其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如彼,天天饮酒不断,家庭也有变故,夫妇冷目恶言,非良循环,身心疲乏,烦恼苦闷,常常想到崩溃,甚至在死亡的意识里外折腾,藉此常问,那是我要的生活吗?那个深夜酒醉,丢失了眼镜和书包、踉跄行走的人,是我吗?那个几乎要逃奔以死而相忘生活的人,是当初的自己吗?
幸好,初心未死,固志仍在;幸好,机缘又至,青云悠悠。我此岁的生命,不该沉沦。我的初冬,也是可存的夏季的闲暇时光和决然自定,依然到来。本月21日至24日单位体检,本月中旬,儿子将要高考专业报名,拆迁办公工作会有月余闲待,我的血压升高高压又到170度,周围的亲朋相安无事,妻子的暴戾及三魂三迷之一,已经过去,不正是好的时机与缘分吗?不是可以重整身心,重理静血洁净杂芜的初冬时节吗?
初冬的早晨,可以自然的醒来,淡淡而香的粥,或者特制的豆腐香菇汤之后,骑一段车后,到通用厂家属院门前,然后步行,余路步行,边走边活动腰臂,太极的揉球和云手。到办公室之后,可以在过道的无人处,或者无人的会议室内,站桩打拳,直到微汗轻喘,再读书,再修改文章。
拆迁处的伙食还好,但是总是回家,免此伙食的油腻和同事的闲话。和儿子共餐后午休,可早可晚,睡足即起,消解体内食物一般,再去上班。不比别人,傍晚仍不此处就餐,逶迤步行而归。无辟谷,五季之香更浓更味;却已戒酒,朋友好推,这里的同事想邀,只好说戒掉,如此无虞,而随心随志了。
此时的下午,又接近五点,可以回家的时候,忧众人以为我孤居一隅而清高,总该到办公室坐一坐,说上几句,再低头摆弄手机,新闻也关闭吧。虽说真正意义的闭关是从不与人交流的;也畏惧着,是自己抵御不了内里的欲念,捣毁了自筑的高坛,从上面摔下而破关者矣。但是十天已过,应该坦然,走在初冬的微阴的天下,心神和性情,迢迢遥遥且远远。
收 敛
原定好“闭关”之际,不参加其余的活动,微微秋风与苍白及轮廓不清的下午阳光下,接到故友的电话,后天是其高堂的八十大寿,特此预告,岂能推辞!虽然断酒之前,告诉自己与家人,二十一天内,一般不再饮酒,也是料想不到的此类典庆,在途中招呼相邀。各种的邀请,略浅的,一天之内,常有常在,皆可推辞,而如今,怕是无由可却了。
如若自己确定的二十一天能够圆满执迷,该是多么的骄傲和自在,且过七天之后的酒精的欲求生理,已经可以平淡处处,这简单素洁的生活。
岂止类似的修为,人生亦不能完洁而圆圆满满,俗生的存在,一日似一年,七岁可见老吧。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有这样的庆典,应该可以破戒,破了一不参与集中活动,二不沾酒。收敛的心不能放纵,不能因破戒是一个理由,而非左既右,那便是能去则去,不慌乱,不慌张,不激情,不沾酒,能守静,能安心,则依旧是内向、向内,依旧是浅尝辄止。所谓分寸,所谓血液里少一点酒毒就少一点的好吧。
我几乎看到,长长的延安路的街头,已有些萧瑟寒凉的风,我坐在谁谁的酒家之内,谦和的与朋友招呼,微笑着低语给高堂祝寿。
一发不可收的非左既右,是我的常态,死认道理之时,执拗、倔强、牛死不回头,又或者纵情横性,异彩流光,随处撒野,所谓荒唐而癫狂。一个不是原则的底线与坚守,另一面则又浮萍风吹,居无定所,身游四荒,流离街肆巷陌。为此迷茫,不由问道,佛家的“无执”是什么意思?道家的“神游八极”又有何为?模糊中的“浅尝辄止”、所谓的适度分寸,哪些更为合情合理合算哉?
亦秋亦冬的季节,在窗外的天光下,倏忽之间翻版翻番,仿佛从无中庸之道,好像“放的下、拿得起”只是书中的黄金玉,只是传说中的座右铭。
站有足够的距离,是可以看到应该如何对待的,既然可以断绝某种不良的嗜好,既然坚定不移坚持不懈艰苦奋斗有目标有实践有成效,这一路的夏季风景、深秋绯红和初冬落叶,也应该有“收得起、放得下”的自如,不必因获得而欣喜,也不必因失去而戚寂,收放自如,物我两忘,进退无碍,又是一番另外的胜域和天地,诗词中的意境,生命中的洁净与操守,行走中的是那黑暗里的火光及荆棘丛中的野路。
而此时,皆因了后天要破戒的理由,已勾连出贪欲欢聚的心思,蠢蠢欲动,该当截访,必是回到原有的状态,粉碎这样的念想,待夜晚再走的近一些,回往常,回平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