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厂:“三绝”张燮承

2020年金秋,北京禾谷拍卖公司秋拍“中国书画专场”投拍了一堂《博古图》。图中大鼎全形墨拓,鼎内有铭文九十多个字。墨拓的鼎内补插墨笔白梅,鼎右设色的折枝菊花,鼎的左足下方是连枝带叶的两只佛手瓜。右下角行书录的鼎内的铭文,录左署款:“右铭累计九十三字,老筠录。”钤印“张伯子”朱文。左上方署题落款:“春秋鼎盛图。无专鼎藏焦山定慧,主僧芬航拓数本见寄,铭语吉祥,更补花果即为笙伯尊兄大人贤伉俪同寿致祝。同治八年孟夏,师筠弟燮承再拜。”“同治八年”是公元1869年。

半年后张燮承又出现了:“老区”(新冠肺炎起于武汉,故有人戏称武汉为“老区”)某微拍群投拍了一幅《清供图》(129X30cm),是张旧旧的单片,还有几处残破,但没有缺失,且画面既清且雅,于是坚决拍了下来。

张燮承《岁朝清供图》129X30cm

张燮承的《清供图》题名“岁朝集古”,故此图又可称谓“岁朝清供”。民国商务印书馆版的《辞源》“岁朝”条曰: 

一岁之始,即农历元旦。”《后汉书》三九《周磬传》:“岁朝全集诸生,讲论终日。”《注》:“岁朝,岁旦。”

仍是《辞源》,“清供”条曰:       

清雅的贡品。旧俗凡节序、祭祀等每用清香、鲜花、膳食等为贡品。如新岁以松、竹、梅供几案,谓之岁朝清供;以清香祭先,谓之清香供奉;乡居素食淡茶,谓之山家清供。宋林洪有《山家清供》之作。属于食谱性质。

辞条中林洪《山家清供》是著作,不是画作。

最早的《岁朝图》,是北宋画家赵昌的《岁朝图》,此后“岁朝”的内容逐渐扩展。经明清至今,日益成为一种雅俗共赏、意蕴清远,融诗书画印于一体的画种,深受人们喜爱。

但“岁朝清供”到了动辄佛头着粪的乾隆满帝时代,流至变味成了“俗浊之供”。常见乾隆满帝画过一幅《岁朝图》,图中绿瓶红盘,一只绿柏枝横在瓶盘之间。瓶内插着两枝艳俗的翎毛,机械的像蝈蝈的两根长须安插瓶中。另两根盘曲木雕把玩件,似春蚓秋蛇般的僵硬不自然。红盘内的几只水果画得像蜡制品,既不水灵,敷色亦欠妍雅。右上方长题书法更现恶俗,简直是不堪入目。看到乾隆此幅,真的是毁了人们对《岁朝清供图》的三观。假若有“绘画法庭”,肯定要判此图“凌迟”极刑。

不能说祖上茹毛饮血的乾隆满帝画的《岁朝清供图》大恶大俗,而清朝其他画家也都是大恶大俗了,其实除了清宫画出来的《岁朝清供图》多恶俗外,民间画家还是注重把“清”突出来的,张燮承的这幅即是极清雅的。

张燮承《岁朝清供图》(局部)

图中主供,是一只水墨的花架上放着一只包袱瓶(亦称布袋瓶,始于满清康熙年间,其器形一般在瓶身上饰一凸雕的包袱巾或束带。“包袱”谐音“包福”、“包富”,寓意幸福吉祥)。瓶内插着一枝粉牡丹,以与“包福”谐意。但画家毕竟是骚客文人,恐画中太多的“福”、“富”有损画面的清气,于是在瓶内亦插上了一只冷隽暗香的白梅。画家似乎仍觉不够清雅,于是又在花架边上写水仙一茎,则是画面既添了冰清,又加了玉洁。水仙左边是一根灵芝,那是让人安神的;右边是一枝连枝带叶的释迦果,则是让人享受美味佳肴的。清末民初,一些清供画中辄有鸡鸭鱼肉之属,极让人不堪。张燮承此幅《清供图》,则是一清到底,欣赏起来,使人清爽神怡,如沐春风。

画上署款:“岁朝集吉。咸丰戊午腊月,善甫七兄大雅属写,时同客青浦,燮承识。”钤印“张伯子”朱文,右下角押“古历阳张燮承师筠诗书画记”白文。书法行书,从法脉褚河南得法,又得李北海的瘦劲妍溢。笔致风度娴雅,尽有蕴藉。两方用印亦极得古趣,刻工上乘,印泥一流。“咸丰戊午”是咸丰八年,即公元1858年,距今一百六十多年了。“古历阳”古时含山为历阳县地,张燮承含山人。

张燮承虽然书画上乘佳善,但伊亦颇享诗名,极可谓诗、书、画“三绝”者也。“清华古典文献研究丛刊”丛书之《中国古代诗文名著提要》收有张燮承的著作,云:

小沧浪诗话四卷(清)张燮承辑。

张燮承(1810-?)字师筠,安徽含山人。秀才。曾一度佐军幕。著有《写心偶存》、《杜诗百篇集解》等,汇为《张师筠著述》。事迹见《写心偶存》、雷葆廉《诗窠笔记》卷二、汪芑《茶磨山人诗钞》。

本书还有编辑者在咸丰元年(1851)的自跋,谓书之缘起云:“今春应安卿中丞之聘,自金陵同来吴下,冬仲复权小沧浪馆中。课余检架上书,得说诗者数十种。有先得我心者,随读随录,遂亦裒然成帙,不忍弃去,编而存之。”

《安徽文学史》第2卷《南宋至近代》卷也收有张燮承《小沧浪诗话》,云:

《小沧浪诗话》四卷,作者张燮承,字师箔,安徽含山县人,生平事迹不详。著有《小沧浪诗话》、《写心偶存》、《杜诗百篇》等。

地方文献编辑水平有限,《安徽文学史》辑者由于对张燮承的“生平事迹不详”,故将伊之字“师筠”误为“师箔”,贻笑大方之家了。

“百度”上“张燮承”的名字输入,跃出不少辞条,但百度可信度不高,笔者姑妄录之,读者诸君姑妄看之。头条云:

张燮承(1811-1876),字师筠,安徽含山人。著名诗学家、小学家。著有《小沧浪诗话》。

此外,百度上还有“张燮承春秋鼎盛图立轴、成交价、图片⋯⋯”,这是拍卖公司提供的。再有“河南话”辞条,内容有曰:“[清]张燮承:'填图字样皆系按中州韵的填入,学者不可因今古音讹,南北音异妄自变更’⋯⋯《翻切简可篇·读横直图口诀》。”

《翻切简可篇》被学者称为“道光年间一部等韵学著作,是研究清代北方话的重要语言文献”。此书张燮承几经磨难修订,三刊而后于世。

又,“诗才未必迟速·光明日报·光明网”有篇京师当代女诗人书家林岫的文章,标题《诗才未必关迟速》,文中有曰:“清代张燮承的《小沧浪诗话》说'作诗能速不能迟,亦是才人一病’。”

不知百度头条张燮承的卒于1876年(即光绪二年)是从何而来的?因百度常有舛错,所以也不能确信矣!

2021年8月12日于空厂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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