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是一条河
张茂,笔名张谋,80年代生于陕西关中,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广东中青年作家深圳研修班学员。百万余字作品散见于《美文》《延河》《漳河文学》《芳草潮》《太湖》等上百种文学期刊,入选2011、2012年度《中国散文年度佳作》2011、2012、2014年度《陕西青年散文选》《中国美文21世纪十年精品选编》《80后文学选》《散文中国》《盛开》等五十余种选本。曾获陕西农村广播“我和农村的故事”征文二等奖,第二届、第五届深圳原创网络文学拉力赛优秀奖,深圳“睦邻文学奖”福田区年度大奖等奖项。已出版作品集《心上的秋千》《南方》《摇晃的时光》《左眼沧桑》4部。
这么多年以来,让我感觉最庆幸的事情就是家门口的那两小块门墩石一直都在,时刻都能让我找到我那梦里梦外咫尺天涯的家门。因而我有足够的理由去感激它们,感激它们至今仍然陪伴着我,陪伴我走过了人生的三十多个春秋,那两小块不起眼的石头上,便也保留了凿过的深深的我的岁月印记。
很小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次我都是站在这两块门墩石上,面向东方,眺望着太阳,太阳是我最温暖的记忆。那时我怕黑,对黑夜充满着恐惧,每每入夜,我就躲进屋子不敢出去,即使有灯光也觉得压抑。周围的黑暗包围着我,似乎随时都会吞噬我,我的抗争方式是大喊大叫,指着发黄的微弱的灯光喊叫,吓得一家人围着我团团转。我潜意识里期待着光亮,天一亮,我浑身就充满了勇气与力量,欢喜地看着太阳慢慢的从山后面爬上来。
正式记事了,我记忆的源头就从这里开始了。天一黑,我就搬着小凳子去看电视,村子里唯一的一台电视就放在仓库里。我沿着家门口的公路走到村口,村口左边的两间屋子就是村里的仓库。我搬着凳子进去,里面已经坐了人,一张长条的木板桌子,破旧,掉漆,上面放着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放映着的画面闪烁着花点,并不清晰,但村人围着看得津津有味。前面挤着小孩,中间坐着老人和妇女,青年人都站在后面,呈扇型包围着这台电视机。有人叫我,我就把凳子挤在边上,坐上去看一会,没人叫我,我就端着凳子站在边上看一会,反正我也看不懂,只是图个热闹。有时也吵嚷起来,后面的人觉得前面的人老是走动,或者坐的太近,挡住了屏幕影响了其他人。
我听到最有意思的话是这样说的:你钻进电视机里去算了。仓库门是不关的,不断有人进来,也有人出去,告别抑或来到这里,像村里一茬又一茬的人一样。每年都有人“办事”,为离开这个世界的办,也为来到这个世界的办,这是人的劫数,没谁能左右。对死亡我没有感知,我最先经历的是一位老人过世,那一切都让我充满好奇,至今都没有忘记他们家门口的路边放着的那顶类似轿子的东西,黑黑的,四周亮着红色的小灯,看起来有点让人害怕。但毕竟上面有光亮,我也走到跟前去看过,里面是空的,像把一个桌子反过来的格局,只是比桌子要大很多,而且结构复杂坚固。凭着记忆,我能忆起我看到的这个东西是棺材架,下葬时抬棺材用的,那是一个人在人世被抬着走完最后一段路的物件,下了架便阴阳两隔,只待轮回里再见了。
我和小伙伴们在村子周边折腾,我们喜欢去磨房,实际上磨房早废弃了,只留下了一个空壳。有时里面有水,我们站在上面,从几个小孔朝下面看,搬块石头扔下去听水声。没水时,我们就从两边开口处跳到磨房底部。那是在地平面以下,上面是有顶棚的,顶棚都是用石头砌成的,成拱桥形,平整,结实。我们下去后,发现有一条通道,但是通不了多远,我们也躲在里面玩,像地道一样的。
在冬季里,我们曾把外面的柴禾抱进来,生火取暖,或者烤红薯吃;我们还学做竹筒饭,但劈开竹筒后,发现竹筒烤干烤硬了,米还没熟;我们还用破旧的洋瓷碗煮青蛙汤喝……我们要上去,要垫一摞石头才能够着高度爬上去。磨房底部有很多石头,村里人要用石头了,就到磨房里面用架子车拉走。磨房顶部平滑,我们也喜欢坐在上面玩,有时打扑克什么的,也有在磨房周边种菜的村里人把要晒干的菜晾晒在上面。磨房其实是个荒凉所在,没有什么人过多的关注它,村里的人习惯了把这一带地方叫老磨房。周边都是开荒开出的一小块一小块菜地,种点土豆、萝卜、辣子、豆角、大蒜、还有韭菜、茄子、姜等,还有村子里的老人种的一些旱烟,这是一片贫瘠却坚持生长的神奇土地。
村外的田间地头有很多的石摞,有规则一些的长方体,也有像山丘一样散落的,我小时候的乐园就是石摞。石摞上长着很多植被,有能吃的,有能玩的,我们经常穿梭在上面,好像石摞就是田野里的一条条船。我们经常找一种红色的吃起来是酸甜味的小果子,只有指头蛋蛋那么大,我们好像是叫它梅子。还有一种像绿豆那么大的,是成串长在一起的,类似葡萄,开始是绿色,后来变成黑红色就可以吃,有籽,我们叫它老瓦黑。还有野枣,酸得掉牙。我们最喜欢找一种丝瓜来玩,找到一条蔓,就提出来,找出上面的丝瓜,太小了我们不要,长到苹果那么大的,我们才摘下来,这个是不能吃的,只能玩。我们是这样玩的,它绿色的表皮,和西瓜差不多,我们刻上人脸的样子,有眼睛,鼻子,嘴,然后找手指粗的一根木棍子把它顶起来。木棍要有手臂那么长,再脱下一件衬衣,绑在棍子上,然后一个人举起来在前面跑,喊着号子,其他人跟着跑着,吼着,我们把这个游戏叫肘葫。举着肘葫在石摞上奔跑,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
村子的麦场边,有一面截断墙,不算高,我们在上面翻来翻去,从这边翻上去,跳到那边,再跑回来,乐此不疲地玩闹着,也骑马一样骑在墙头上,或者用小木棍在墙上写字,掉下一地的土沫在墙根。这半截土墙很厚实,经过很多年风吹雨打,仍然还在。那截土墙,裂了口子,透着风,仍是村子的一部分。村口对面那块空地,曾经是石碾子的所在,只有在粉面的时候,村里人才用水清洗干净它,晾晒干。拉头牛过来,蒙上牛的双眼,给牛套上缰绳和木架,牛一圈一圈地转着,人跟在牛后面,边走边扫,害怕粮食被碾到外面掉到地上,待到面粉碾细了,就拉住牛,开始装袋子。在石碾闲置的时节,我们也没让它闲着,经常几个人推着转几圈。在有鞭炮的日子,我们把那些哑炮捡出来,带到碾盘这里,把里面的火药掏出来,在碾盘上倒成堆,然后找个小瓦片放火药上,几个人推着石碾快速的碾过,就能听见放炮的声响,那是喜庆的声音,虽然短暂,但我们的笑声因此炸响而且绵长。
农种厂在村子的一个边角,与村子对峙着,也是我的一个记忆点,这个大大的院子早就闲置了,卖给了外地人。我在厂门口看过一场电影,露天的,白色的幕挂在路两边的树上,四平八稳,满村的人和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会赶来,像是赴一场盛会。小时候的我们是那么期待着看露天电影。我在农种厂吃过一个西瓜,那是我第一次吃饱了西瓜,吃得再也吃不下去了,流了一脖子的西瓜汁。那次是我跟爷爷去河边的地里,路过农种厂时有人摆摊卖西瓜。河边上的地是爷爷开荒开出来的,并不大,两分左右,爷爷视它为宝,三天两头跑去看。我记得那块地还种过水稻,每次走到这片地,我就知道它是我家的。很长很长时间了,我再没有去过河边,没有去过那片地了。爷爷也老了,最终离开了我。
我再次走近那块地,那里已成了荒野。俯仰在齐腰的荒草里,看着风轻抚着荒草起伏摇曳,抖搂着斑驳的阳光,一个恍惚间,竟觉得我已走过了时光,或者说时光搁浅了我。
逆着时光,极目望过去,太阳竟是一条河。
(本刊文责作者自负,插图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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