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亮丨劉光第南旋記校正
劉光第南旋記校正
張玉亮
张玉亮，中华书局副编审，《中国出版史研究》编辑部副主任，四川师范大学中国近现代西南区域政治与社会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整理出版《谭嗣同集》《戊戌四子集》等。
劉光第，字裴村，四川富順縣趙化鎮人。生於咸豐九年己未（1859），光緒二十四年戊戌（1898）與譚嗣同、林旭、楊銳、楊深秀、康廣仁被殺害於菜市口，史稱戊戌六君子。
劉光第是近代四川著名的愛國烈士，他享年四十歲，著述在生前刊行者無多，以詩文為主，多為友朋間傳抄之稿本或抄本，在其身後方有梓行者。對其著述的系統整理，始於1958年確立了古籍出版專業方向的中華書局[1]，當時中華書局籌畫出版“中國近代人物文集叢書”，《劉光第集》作為其中之一種，由中華書局委託四川省志編輯委員會編纂，此書後由中華書局於1986年2月出版。該書篳路藍縷，為學界提供了研究劉光第的寶貴資料，但由於資料和時代之局限，也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不足[2]。所幸的是21世紀初，劉光第後人將其先輩手稿捐贈于當地檔案部門，後影印刊行于《劉光第手稿及研究》（四川人民出版社2015年6月版）。這批影印稿本為勘正中華書局整理本提供了重要依據，十分寶貴。
通過稿本文獻的釋讀、比勘、標點，並參以其他材料，筆者發現，中華本《劉光第集》所收《南旋記》，雖然“編輯說明”中表明“據作者手稿”，但與稿本差距極大，有必要進行重新整理。今不揣冒昧，對中華書局本進行初步校正，以期為學界提供參考，至於更接近原稿面貌、文字更準確、斷句更妥當的新整理本，將收于筆者參與整理的“新編戊戌六君子集之”《劉光第集》，期待得到學界檢驗與批評指正。
1. 由京雇單套車（京錢四千） （中華本第80頁）
按：此處脫兩字，稿本“京”作“京師”、“四千”作“十四千”。
2. 盡可連夜買舟 （同上）
按：稿本“連夜”作“乘夜”。
3. 見陳家子侄輩，皆馴謹好學，夜窗清涼，時聽呤誦，青燈有味。乃令我惆悵兒時 （同上）
按：“吟誦”誤作“呤誦”，稿本不誤。且斷句亦可商。蓋此句前言見陳家子侄輩，後言自己聽其夜讀之感觸。句用“青燈有味似兒時”之典（陸放翁句），青燈與兒時間不當以句號隔斷。當斷句為：“見陳家子侄輩，皆馴謹好學。夜窗清涼，時聽吟誦，青燈有味，乃令我惆悵兒時……”
4. 置一車大約費錢十餘釗 （中華本第81頁）
按：“釗”當作“釧”，稿本不誤。
5. 只得在大艙住宿 （同上）
按：稿本“住宿”作“駐宿”。
6. 刮北風 （中華本第82頁）
按：稿本作“掛北風”。
7. 通商者既潛移而默化，同釁者亦讋志而畏威 （中華本第83頁）
按：“同釁”不詞，當為“伺釁”形近致誤。稿本不誤。
8. 估酲水……份量 （同上）
按：稿本作“估承水”、“分量”。
9. 公估局定 （同上）
按：稿本前有一“亦”字，中華本奪。
10. 行市 （同上）
按：稿本作“行式”，當以中華本為佳，但須作校改而不可徑改不做任何交代。
11. 在瓊樓玉宇間也 （中華本第84頁）
按：“瓊樓玉宇”稿本作“瓊樓碧宇”。
12. 舒文屢邀入妓館茶園 （同上）
按：稿本“茶園”作“茶圍”，是。即打茶圍，舊時謂至妓院品茗飲酒取樂。清蕊珠舊史《京塵雜錄·夢華瑣薄》：“入伎館閒遊者曰打茶圍。”
13. 己刻過南通州 （中華本第85頁）
按：“己刻”當作“巳刻”，十二時辰以十二地支對應表示，不可用天干，此殆形近致誤。稿本不誤。
14. 晚過金陵 （同上）
按：稿本作“曉過金陵”。
15. 承平屢葉 （中華本第86頁）
按：稿本作“承平累葉”。
16. 規制僅及我敘、滬一帶 （同上）
按：稿本“滬”作“瀘”。川南敘永、瀘州，與滬上無關，劉光第籍隸川南當不致舛誤。蓋中華本以“滬”“瀘”繁體形近致誤。
17. 赤壁亭巍然在望，江中洲渚 （同上）
按：此兩句之間，稿本尚有“居人煙火迷離”一句，中華本奪。
18. 其案頭多理學書 （中華本第88頁）
按：稿本“案頭”作“案”，中華本衍。
19. 真令頑廉儒立 （同上）
按：稿本“儒”作“懦”。頑廉懦立為成語，謂可使貪婪者廉潔、懦弱者自立。
20. 城內低窪處多，以城垣為堤防，而城頗近惡<浪> （同上）
按：此處中華本因誤將“誠”釋讀為“城”，故又補一“浪”字。其實此句用“以鄰為壑”典，不必補字而本可通，誤釋而又補字反而欠通。《孟子·告子下》：“今吾子以鄰國為壑，水逆行謂之澤水，澤水者洪水也，仁人之所惡也。”此句當作“而誠頗近惡”，言此處以城垣為堤防，有重大隱患，頗近古時“以鄰國為壑”的仁人所惡的治水方式。
21. 雇肩輿拜同鄉及督撫司道 （同上）
按：稿本“及”作“暨”。
22. 陳仲耦世叔（字建候，前武昌府，起復以道員引見） （同上）
按：“建候”稿本作“建侯”，且後有“閩縣人”三字。“起復”稿本作“起服”。《元典章·吏部·新吏》：“舊例居喪奪情起服之官，或是朝廷顧問儒臣，或是必用耆舊。”
23. 方藻 （中華本第89頁）
按：稿本作“方□□（藻）”。
24. 軸臣依依有離情 （中華本第90頁）
按：“軸臣”稿本作“輔臣”，本日日記前即作“輔臣”。
25. 打死一人（中華本第92頁）
按：稿本“打”作“撻”。
26. 白露湖（中華本第93頁）
按：稿本作“白鷺湖”。
27. 為借問渠公錢一千餘，盡與之，令村中三家瓜分焉 （同上）
按：此後稿本尚有“終歉力不足也”一句，中華本奪。
28. 天空露重 （同上）
按：稿本作“天高露重”
29. 聞其閒時尚能吟詠 （中華本第94頁）
按：“吟詠”前稿本有“事”字，中華本奪。
30. 首裹黃巾 （中華本第95頁）
按：稿本作“首咸裹黃巾”。
31. 舟人云，宜河曳纖，一人可負三四千斤，川江則一人僅負一二千斤……宜河川江，互有利害，惟在小心使放，庶免他虞 （中華本第96頁）
按：稿本“互有利害”前無“宜河川江”四字。前文已分言宜河、川江，此處不必重複。
32. 是國初定吳藩時戰地 （中華本第97頁）
按：“定”稿本作“平定”。
33. 下城見諸童習射 （中華本第99頁）
按：“諸童”稿本作“諸武童”。明清時應武科生員之試者，稱“武童生”，亦省稱“武童”，並非兒童。
34. 胡客甚奸 （中華本第100頁）
按：稿本作“胡客心甚奸”。
35. 余等以其貿易人，多使自利心，恐其遇事，不意其竟遇事也 （同上）
按：“恐其遇事”前，稿本尚有數句，“未與校也。然見胡家客人面殊有晦氣，私心代懼”。
36. 纏帆覆舟 （中華本第101頁）
按：稿本作“偃帆覆舟”。
37. 乃信厚味有厚毒 （中華本第104頁）
按：“厚味”下稿本有“真”字，中華本奪。
38. 無任忻忻 （同上）
按：“忻忻”不詞，稿本作“忻忭”，蓋以形近致誤。
39. 毀民房大小三百餘家 （同上）
按：“三百餘家”前稿本有“約”字，中華本奪。
40. 不知用何法除之 （中華本第105頁）
按：稿本“用”作“可”。
41. 真是可惡 （同上）
按：稿本作“真實可惡”。
42. 欺已陷人 （同上）
按：稿本“已”作“己”，人己相對，是。中華本蓋形近致誤。
43. 加索數十人始拉起……亦易拉 （中華本第106頁）
按：稿本此二處“拉”作“扯”。當以“扯”為是，後文“下午因扯福灘”等可證。
44. 晚泊雲陽 （同上）
按：稿本下尚有“縣下十里大沙壩”七字，中華本奪。
45. 是日舟行頗順利 （同上）
按：稿本“順利”作“清利”。
47. 而新人轎上猶纏赤錦 （中華本第108頁）
按：稿本“而”作“兩”，是，因前文謂“此處鄉俗，尚行親迎，古禮猶存”，又謂“惟接親送親者，皆乘喜轎，纏以赤錦”。
48. 但少欠秀削耳 （同上）
按：稿本“欠”作“歉”。
49. 是日雲色陰暗 （同上）
按：稿本“陰暗”作“陰黯”。
50. 此為巨市也 （中華本第109頁）
按：稿本前有一“以”字，中華本奪。
51. 晚泊利市鎮 （同上）
按：稿本“晚”下有“僅”字，中華本奪。此一字體現出劉光第近鄉情切、歸心似箭之心情，脫誤後意味蕩然。
52. ……圍攻狀甚急，賴城堅固，始能久守…… （中華本第110頁）
按：稿本“固”作“故”，可通，不必改字。
53. 大城市窎遠，而岸傍村屋就之；村屋俱無，而江中划船就之 （中華本第111頁）
按：稿本“大”作“夫”。此兩句對仗，“夫”為發語詞，若為“大”字則失對偶之致，且與村屋對舉者城市也、未必非大城市不可。當以“夫”字為是。
54. 其中久癮者無多 （同上）
按：稿本“久癮”後有“大癮”二字，中華本奪。
55. 吾于此石，悲其遇焉 （中華本第112頁）
按：稿本此後尚有“猶當以詩紀之”一句，中華本奪。
56. 晚向太厚生鹽號坐談 （中華本第113頁）
按：稿本“太厚生”作“大厚生”，是，中華本下頁即有“大厚生”。
57. 庚申、乙丑之間曾宰吾邑 （同上）
按：稿本“吾邑”作“吾富”。
58. 將鎮靜而事仍不廢歟？抑惰靡而托言其高簡歟？（同上）
按：稿本“鎮靜”作“靜鎮”，“其”字無。此為駢句，中華本之“其”字當系衍文。
59. 且言川東一帶民風較前純樸 （同上）
按：稿本“純樸”前有“漸”字，中華本奪。
60. 久久自覺德意貫輸也 （同上）
按：稿本“貫輸”作“灌輸”。
61. 《段志》未載，段載劉詩甚多，想此偶遺漏耳。（中華本第115頁）
按：稿本此句作小字夾註。
《南旋記》在劉光第著述中雖然篇幅不大，但係為數不多的劉光第日記文獻（此外尚有《遊嘉峨日記》，但無論字數還是時間跨度都比《南旋記》有限），對其生平、交遊、思想之研究具有重要價值，同時《南旋記》所記沿途風俗、民情，又是難得的社會史資料。已有學者對《南旋記》進行專門研究及箋注工作，但據筆者所知，這些研究仍以中華書局整理本為底本。以上通過對稿本之釋讀、斷句，校正了中華書局整理本之疏誤六十餘條，在中華本第80—116頁這三十多頁中，僅少量幾頁無誤，其中更有一頁多誤者，破句、誤字、脫衍為主要問題，特別是脫漏數字乃至數句者，對進一步研究會造成一定影響。筆者希望通過依據稿本的校正，為學界提供更為準確的文本，以利研究。
[1]參見筆者《檔案中的歷史側影：中華書局與古籍小組六十年》，《中國出版史研究》2018年第1期。
[2]可參見筆者《指歸演進與範式轉換：戊戌六君子著述的出版史考察》，第二屆華中學術傳播論壇會議論文，2018年12月。
注：本文为中国近现代西南区域政治与社会研究中心课题“出版史视角下的近代人物地缘因素考察”之阶段性成果。发表于《国学》第8辑（巴蜀书社），此据作者pdf校样版，引用请以该刊为准。感谢张玉亮老师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