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鸿短篇小说《陆丰码头》(6)

谨以此纪念为复兴中华奉献的先辈们

开业不久,陆丰码头、陆丰米厂就迅速步入正轨;汉波、永裕利用码头、机器加工、水路运输优势,发挥漳州“鱼米之乡”特色,改变原来各地小作坊、小碾房加工的稻米出壳率不高、成色底、品种参差等劣势,发挥陆丰米厂大型流水化生产效率高、产品颜色亮透鲜艳优势,从稻谷品种把关入手、细分产品,使米厂一下成为稻米加工领军企业。又以优质产品、精心服务举措很快打入厦门、泉州、漳州市场;陆丰米业一时成为各方有口皆碑的知名牌号。因为价格公道、运输方便、服务配套,这年秋粮收购更使陆丰码头、米厂、仓库成为人山人海争相售粮的粮食市场。

码头也发挥了应有效应,因为提供免费停靠,装卸方便,南来北往的货船争先停靠;码头嫣然成了运往白水营的山货、水产、各地特产的第一道交易场所,各色大宗商品均在此实现交易、过驳、转运,剩余又被小商贩带入集市买卖。

白水营原有的各市场:米市、肉市、鱼市、草仔市、糖街、米街、鱼行街也因码头、米厂带动迅速活跃起来,成为商贸集散地。各方商贩、店铺均大表感激。

这天,汉波正在议事厅给几位新雇佣工人授业,他指着面前的包装袋和米筒解说着:“我们现在米厂包装袋分为5斤、10斤、20斤、50斤、100斤,大米按品质分为煮饭、熬粥和其它用途几个种类;为什么这么分呢?这就是调查了解的结果,现在各家庭情况各异,有的家庭人口多,重体力劳动人多,它一日三餐就以干饭为主,另一些家庭则可能完全相反,而且家里有老弱病残的我们就要提供象锉米、梗米之类;以前米店卖米多以50、100斤包装或买米的自带米袋来装;包装袋分级是要方便各买米主顾,让他们根据家里情况需求自由选择。我们现在推出上门送货,是适应现在各家各户买米的大都是家庭妇女,而稻米为笨重之物,我们送货上门既可以扩大销售客户群,也大大减轻她们体力负担。相信你们家里也都象各家各户一样,都有米缸米盫,你们送米第一步必须把装米的器具打扫干净,才能把新米装进去,这样我们的米就不会容易发霉、结篙;但其实最重要的是要了解清楚各家各户家庭人员情况。只要你们嘴巴甜点,耐心多问点,你就能摸清每户家庭人口、从业情况,要送多大包装、什么米就心里有个底了。米厂要求:按照各家庭情况,不定期回访各主顾,了解各户家里稻米余缺,把需求补上。这样你们的供应人群也就稳定了,有需求有供应,汗水付出就有回报;我们的财务会按销售部提供数据按月支付各人应得工钱。”

汉波正说着,永裕急匆匆走进来;汉波比个手势,问他有急事吗?永裕没吭声,手势回应让他继续。

“总之,要细致入微、了解到位,把你的供应客户当做你们自己家人,按照安排的各片区分头行动;每人发一本子,要把服务的住户情况、服务细节记录清楚,我要分别检查;销售成绩、服务口碑不但关系到你们工资高低也跟你们年终红包奖赏挂钩。”

“昨晚,三落大宅被土匪抢了;老东家想阻挡被推倒在地,今早气死了。”看雇工出去,永裕急急开口:“带头的土匪头赤岭柚坑的黑番还撂下狠话,说‘别以为你白水营有路灯我就不敢进去。我周边一一收拾了,再来收拾你们!”

“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啊。那汉夫叔他们怎么看?”

“各房家长都在祠堂等着我们过去商议。”

“金泉,”汉波吩咐跟班的道:“我和领班的过去陈家祠堂议事,有什么重要事情速过去禀报。”

“‘黄浦军校’开学目前刚征召举办几期速成班,军力还在蓄积中;以我看法,军力初备必先‘东征’,解决陈炯明这一身旁大患;再次发起‘北伐’还得期待些许时日。现北洋军阀势力看南方形势日盛,纷纷收缩军力部署以求自保;各级地方政府除了武装力量有限,更主要都抱着‘明哲保身’思路,谁也不愿出面剿匪。这无形中助长各种匪患势力,使他们更加恕无忌惮。前期,政府官员动员各地组织‘民团’自保,其实就是在推卸责任;置民众于水火不顾。我本希望南方革命势力发展速度能够快点,尽快以革命的暴力‘革弊除害、一扫污浊’,但现在看来形势并不容乐观,我们得先求自保了。”汉波与永裕边走边谈。

“没错,各位家长找我就为这,他们现在都把你我当主心骨了。你得提出你的想法,他们定会依计而行。”

“我本想把组织武装护卫的思路放缓一点,以免引起各门房怀疑、抵触;但既然‘时不我待、机不再来’,土匪劫掠上门;那我们就顺势而为,既可以保障我们经济利益不受损害,也可以造福居民百姓;更可以为南方革命力量北伐营造良好氛围!”

祠堂议事会上,汉波指着带来的白水营简图说:“土匪毕竟是土匪,他们不敢光天化日明抢。白水营先辈们是有战略眼光的,他们以‘保利桥’为界,开凿、修筑了入江的这一条‘护城沟渠’;虽然沟渠不是很宽,但深宽度却让人无法黑夜轻易泅渡。‘三宝大宅’刚好在护城渠对面,才会遭此劫难。目前,我们路灯部署到‘保利桥’上,土匪不敢越桥而过,就是怕在灯光下暴露了其虚实,更怕我们包抄了其退路;现在我们面临的主要有三大薄弱环节,一是‘保利桥’,二是‘护城渠’入江口的桥闸,三是各家能通过桥闸的小船。‘保利桥’、桥闸我们可以派人整夜站岗把守、沿‘护城渠’及街区开展巡逻;但各家船只须各位家长管控,要求按位置停靠、报备,以免被土匪抢夺作为突破我们防卫的工具。这样才能‘有备无患、防微杜渐’。”

各位家长纷纷颔首:“掌柜的,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尽管说。”

“不足,第一是人,我现在码头米厂包括巡视工人,整合一下,应当有20人,但这远远不够。”

“这样,把我大房的龙狮队交给你管,由你和永裕统一调度;那可是一个个都是好把式,‘保家护城’他们不会推辞的。行了吧?”汉夫先开口。

“我们二房也是”,“三房也一样”···各房家长纷纷表态。

“好,人是有了。第二不足是装备,现在是火器时代,刀枪棍棒近防还可以,但已没多大作用。这我来解决:我让陈叔从南洋调一批装备过来。土匪虽然有三枪两铳,看我们火力强大,绝对不敢轻举妄动。不过,这得里长向上面出份报告,报告我们这里匪情严重,按照县里号召准备成立‘护厂队’‘护城队’武装自保。报告,照样我来起草;我们不叫‘民团’,但跟民团性质一样;我会尽量说明我们是保家安民,不是辄众闹事。”

“没问题,这事我去办。”里长拍胸脯答应。

“第三呢,‘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因为事关武器弹药,得保持对外战力,又得防患个别人持械辄事、闹事;我们得对这支队伍实行专职管理。我建议由永裕专门负责,我和各位家长负责监督。大家觉得是否可行?可行我们就分头落实。”

“我看可行。吴掌柜的,你们这段时间做事,我们都看在眼里。‘听其言、观其行’,你是把白水营当做自己家了;我们信任你!这样安排甚合我们想法。你和永裕就放手干吧,我们当你们靠山。”

“永裕弟,现在周玮、阿靖他们过来了;本来我想让他们分摊一下,好让你能腾空休息。又出了这摊事,看来你又有得忙了。”走出祠堂,汉波感叹。

“哥,我这本就是劳碌命。你让我清闲,那才是要我命啊。清闲上两天,我肯定浑身痒痒的,到处不适;不找大夫也得吃药。”

“这样,周玮虽然沉默寡言,但办事牢靠;现在他对生产、进出仓管理、装卸货各方面均已熟稔,就把这块放给他管理。阿靖头脑灵活、思维缜密,我准备让她执掌钱财。你就专心把这‘护厂队’、‘护城队’训好、管好,带出个样来。现在南方革命形势越来越逐步明朗,各地农会、工会运动风起云涌,码头工会要花心思组建,让它成为一支配合我们整体的有力队伍。永裕啊,我们该换一下思路了,要‘抓大放小’;这样下一步要建船厂、付食品厂、学校、医院,才能有时间、精力腾出手来。”

“没问题。哥,你就放心吧。”

这天,汉波和永裕刚训练完‘护厂队’回议事厅,刚要喝口茶;金泉急急跑上来:“掌柜的,有个叫刘黑七的前来拜访。见是不见?”

“刘黑七,是你朋友?”汉波问永裕。

“不是,我不认识他。但好像是刘埭一霸,他来干嘛?”

“让他上来,‘开饭馆的不怕大肚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见识见识。”

刘黑七一进门,就双手抱拳:“吴掌柜的、陈领班的,在下刘黑七;可能平时声名不是很好,但我是代表几个村村民前来学习讨教的。望勿怯意!”

“噢,我区区米厂何敢劳动刘埭村大名鼎鼎的刘兄屈驾拜访;本该我们登门造访才是。”汉波按礼数客套道。

“掌柜的,我一农民,不会说多少文绉绉话语,就直话直说。”刘黑七坐下挺着腰杆说:“您把白水营护卫得严严密密,土匪们都不敢问足;可我们底下几个村庄可就惨了。他们仗着有几杆枪胡作非为、肆意抢掠,甚至扬言是把受你们的气撒到我们头上。我从番禺回来,虽组织了农会,拥有一班人马,但我们武力上敌不过他们,所以才来向掌柜、领班的求援。”

“你说什么?番禺、农会,你说你去番禺干嘛?”

“我参加了广东‘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听了彭专员、毛委员讲课,才回来组织农会,想参加农民革命。可这农会刚挂牌就遇到土匪抢劫;没办法,刀棍抵不过土匪的枪子。只好来找两当家的了。”

“你参加过‘农民运动讲习所’?”

“没错,我参加了‘农讲会’。以前没文化,做的事有些不靠谱;但经彭专员、毛委员教导后,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所以,我回来就组织刘埭农民成立农会。掌柜的,你也参加过?”

“我不参与政治,但你说的彭专员,可是我的彭湃兄。他现在可好?”汉波喜出望外之情溢于言表。

“彭湃兄?!他现在很好,是国民党和共产党的中央委员;身负双职,位高权重。你说他是你兄?”

“哦,我还没跟他联系上,告诉他我来了白水营。你现在还能联系得上他嘛?”

“联系得上,不过过一段就难讲了。他们都很忙,行踪不定。”

“我写封信请你转交他;让他得空过来走走看看。你刚才说什么?让我们支援你们,什么想法?”

“我已与各村落的农会、农协联系好了。面对目前匪患,我们不敢渴望象白水营有你们这样硬实力支撑,我们会互相支援;但希望在关键时刻能得到你们的有力帮助。”

“你们能不商量一个比较具体的方案。我最近也想下去到各处走走,看看我们能不能联为一体、相互支援、共同进退呢?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汉波与刘黑七一行骑马循着南溪堤岸巡查,汉波用马鞭指着堤岸对黑七他们说道:“这堤岸是防洪抗灾、保护堤内万顷良田的重要屏障;也是沿线各村落出行、到镇内各集市赶集经商的必由捷径。但堤岸均为挖江泥堆砌,晴天人马车通行尚可;雨天泥土水润泥泞、堤面湿滑,必对通行造成极大不便;常见人仰马翻、车轮深陷境况。黑七你们可以组织农友出工、出力,就地取材,先以小石、乱石筑基填筑堤岸面;永裕从厂里调拨一些资金,购买一些碎砂浇填堤面,解决泥泞湿滑问题,这样人马车往来就便利了。你们组织农会、农协,就是要为广大农友们‘当家做主谋幸福’的,为他们办实事、干真事多了,民众必会‘万众一心’跟你们干。”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众人继续前行,抵达一桥,向南的南溪在这拐了个90度大湾,流向东面的浮宫、沟仔口。黑七介绍道:“此桥这边为白水营地界,那边就为浮宫地界;此桥原叫‘九节桥’,本为浮宫、白水营民众往来方便而建,如今却被称为‘纠结桥’。”

“哦,何来‘纠结’?”汉波问道。

“这边往西为方田、刘埭、西凤千顷稻田,但因地势低洼,一遇大雨,从大帽山、郊边山上倾泻而下洪水必淹没农田,形成‘内涝’;而浮宫溪山地势比白水更低,内涝不但淹没白水农田,溪山稻田、菜园均受其害。此桥修筑除了方便通行,原意也在于中央桥闸可泄闸行洪。但因南溪在此转湾,江面展阔、水流减缓,若遇低潮位,行洪原无问题。但暴雨、大雨大都集中在夏秋季节,多遇高潮位、或遇上天文大潮,海水、江水倒灌,冲进桥闸。为此,两边村落为落闸卸闸各执一词、多年争执,连年发生‘社拼、械斗’,多人丧命、重伤。这问题成了‘纠结’民众的心头大伤。”

“嗯,这确实是内伤、纠结啊。”汉波策马上前,驻马江边:“你们看,江面展阔,而潮水上涌,又遇急湾;水流不懂人性,不会自动转弯,均涌向这边堤岸,冲进桥闸。不过,此难题并不难解决。你们看我在建陆丰码头时先在码头上下游各100米处抛卸大石块,在离江岸50-100米远的地方囤建各一条的石码头,就是要让江水、潮水在靠近码头前先行减缓流速,减轻对码头、堤岸、船只直接冲击。而且,江潮在石码头阻挡引领下,顺江中河道带着泥沙上下穿行,又很好淘挖了江心航道,更加有利于大船通行。还是刚才那办法,你们出人、出力,材料我来解决。在往下游100米处建一石码头,就能引导江水沿中心江道上行、下泄,减少、减轻对堤岸、桥闸冲击、漫灌。不过,这事黑七你们要耐心、细心做好溪山村民解释工作,争取双方合作、合力来完成这对双方都有利的工程。”

汉波还沿着九节桥到柚柑岭乡道考察了沿途的郊边、大松柏岭、井园、三美、磁灶、山边等白水营通往漳浦、月港的交通要道、重要关口。

回到米厂,天色已晚。众人吃完晚饭,齐聚议事厅。

“黑七,这一天下来,你怎么看?”汉波喝口茶先问道。

“这一路走来,走村串户,确实感觉白水营地面并无象‘农讲所’课堂所描述的,有明显‘横行邻里、驱压百姓’的大恶霸、大地主,即使象‘三落大宅’‘三宝’那些有置买一些田地大户,也均为省吃欠用积攒下来的,并不是强行霸占贫民土地财产。但我还是认为,成立的农会还是必须存在,我们把最广大农民组织起来,这样,我们就可以做许多一家一户无法完成的事情。就象掌柜的今天说的修堤筑坝的事、就象除匪自卫的事。”

“好,看来你这‘农讲所’的学没白上,我彭兄没收错你这学生;你是悟透了很多道理。我和彭兄在番禺彻夜长谈,谈的就一道理:‘我们为何革命?!’我们为的就是让所有民众‘安居乐业、家家幸福’,有‘驱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地主恶霸我们必须革他们的命,把他们的土地房屋分给受驱压的民众。但若没有,我们还有许多事情必做。比如我们要扛起‘驱强扶弱、保家卫邦’责任,就象黑七说的消除匪患;我们要引导民众‘发展生产、丰衣足食’,过上好日子;再比如我们可以带领民众‘铺桥造路、方便出行’。国民党中山先生的书我读过、共产党马克思的书我也读过,他们其实都是追求同一目标:‘振兴民族、百胜安康’!我和我爸、陈叔为什么义无返顾到这来建码头、米厂,我们大可在鼓浪屿购买别墅庄园,过我们的富足生活。”

汉波抓起沙盘上一把沙:“但现实是我们4万万民众,就象这把沙,抓着是一把,放开就是散沙,没办法形成一股力量。我们空有大片土地、空有这么多民众,却仍然被人欺负、任人宰割;几艘战舰、几门大炮就可以让我们政府低头。问题就在于我们大多数人只追求自己个人私利,‘人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无法形成一股反抗力量。”汉波再抓起沙盘上一团泥土,把刚才散开的沙沾起来:“如果我们抱成团、组织起来,互相支援帮助,力量就大了;这一团打出去,即使打不死人,但也会很疼。对黑七你们组织的农会,我是持支持态度的。但各地情况不同,以我们的实情;我建议目前的职责目标还是以‘消除匪患、保境安民、扶助农商’为主。往后,再根据形势变化作调整。你们看呢?”

汉波一番话让参会的众人都群情激昂:“掌柜的,我们都听你的指挥调度。”

汉波摆摆手:“我不想参与政党,农会虽不是政党,但代表你们广大农民利益,还是你们自己管理。黑七到‘农讲所’学习过,知道怎么干;我建议最好还是由他来统一领导协调。我也已让永裕组织码头工会,你们可以与他探讨。这样,为支持你们,我们送你们各15把长、短枪,300发子弹。但武器配置必须得经我们同意,回去把持枪人名单送过来,经永裕了解核实、训练后才能配枪。”

“15把、各15把、300发弹药,那太好了。这下我们可以跟土匪对着干了。”

在参会人员举手表决同意接受刘黑七统一领导协调农会后,汉波打开地图:“黑七、永裕,从今天实地考察情况、结合目前形势来看,目前我们面临的主要威胁还是在于东南方向;北边有南溪为屏障,只要守住柚柑岭,小股兵匪想侵入白水营防区除非翻越海拔千米的大帽山;东边的九节桥恰好是个掌控水陆的交通咽喉,而南边的郊边成为孤悬的薄弱点、大松柏岭又是前往赤岭的必由之路;我们必须加强这三点的驻守防卫。从目前情况分析,闽南地区驻军不多;威胁最大的当为粤北陈锦棠。但他忙于应付广东革命军,当无心北望。我们目前面临的敌人就是柚坑的黑番,黑番若擒,天下太平。但他昼伏夜出,很难擒获。黑七,我建议智取。”

“智取?怎么智取?”

“我了解了一下黑番背景,你这样···。”

20天后,黑番被擒拿捆绑到王爷庙前,吊到旗杆上。这天,是个集日,众多赶集民众都在围观。汉波和永裕、黑七陈氏各房家长走到旗杆下。看到他们,黑番破口大骂:“黑七,你娘的竟然使诈,竟用一破娘们钓我,你她妈的有本事放我下来,我们当面一决高下。”

汉波回道:“俗话说‘兵不厌诈’,你枉为土匪头子,一个女人撂撂衣服你就架不住了,还有脸说什么本事。我看你人高马大的,肯卖力干活也完全可以养家糊口,何必干这杀人越货、驱男霸女的勾当;这算什么本事?当你面对那些弱小民众痛不欲生时,你就没有一点悔意。”

“悔意,真他们笑话。爷就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把抱着妞睡;你算个屁,你偿过爷在折磨他们时的快感嘛?”

“罪大恶极、死不悔改,为民除害、杀一儆百!”汉波话一出口,黑七刚想掏枪;永裕稍一回头、手一顿,一块铜板嗖地飞出,叮进黑番额头太阳穴;土匪张口还想说话,却立马垂下头、全身瘫软毙命。

“哇,小弟功夫长进了。”汉波夸道。

“这得感谢汉夫叔,是他传授的;他这‘百步穿杨、穿穴透骨’铜钱、银元飞射可不比枪械射击差,甚至更省钱、有效。”

这天,汉波正在议事厅召开各部门议事会,金泉送来一封电报。汉波撕开电报一看,一下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

“哥,怎了?我这么久还没看到你这么高兴的,啥事?”永裕问道。

“陈叔来电:他要送阿玉妹回来举行完婚仪式。”汉波高兴地抖着电报纸,伸到永裕面前;又挥到各部门掌理面前:“我阿玉妹来了,你们就不用整天问我‘掌柜的,你不是说已谈了老婆,怎么都看不见?’哎呀,烦都被你们烦死了。你们烦倒是小事,我爸妈更烦,天天电话催问。闹到我没办法,我就呛他们,‘你们问陈叔啊,他没个准信,我怎么娶亲完婚啊?!’好了,金泉,你去食堂交代师傅弄两桌好菜;邀请各房家长过来,等会议事完毕我有重要事情宣布。”

“哥,是不是先别那么急;先商量安排一下再说?”

“这有什么?我和阿玉妹‘青梅竹马、俩小无猜’,我们这婚约都订了多少年了?!现在只是仪式而已。提前公布,让各位父老乡亲也一起高兴高兴,也省得我整天七解释八解释的。永裕啊,你孩子都四岁了;各位长辈整天关心询问,我单解释讲得口都酸了!”

这天,会餐桌上汉波向大家通报了即将完婚的消息,自己也高兴地喝了很多酒。借着酒兴,他滔滔不绝地把他与阿玉妹、陈叔全家这些年传奇般经历说了出来。大家听的是目瞪口呆,纷纷感叹。

“汉波侄啊,不是你说出跟你叔、你妹这一份渊源。我家那小女儿自从你到白水营建成码头、米厂,组织‘护城队’、保家卫民,又智擒黑番、为民除害;天天都缠着要认识你。现在,外面几个书场说书的都把你吹成象关云长、赵子龙、梁山好汉一般的人物了。孩子啊,你是干正事、办实事的人,我们信任你;你媳妇过来完婚,把家安在这里,我们更加开心。你放心,白水营是你家,我们都是你可以倚靠的家长。谁若亏待你,我第一个找他算账;谁若想欺负你们,让他先从我身上爬过去!”陈汉夫也趁酒兴高声表态。

从食堂出来、走回居所途中,周玮看阿靖脸色凝重。

“怎么了,听到这消息心情不好?”周玮问道。

“其实,我们这些同学谁不知道汉波和他妹从小就‘青梅竹马、缘订终身’。你们都是受秋香她们那些乌鸦嘴的说法所蛊惑。从同学开始,我就非常佩服汉波为人的‘光明磊落、胸怀坦荡’;我当时让我哥请他吃饭,是因为我哥遇到一麻烦事,我觉得他家一亲戚能帮忙,才让我哥请他谈事。事情解决了,这么多年了,这事他却闭口未提。‘授人以渔,却从不言谢’,如此的胸襟,我服了。我跟他的关系其实也跟你一样,是信任而不是另有想法。朋友好交,但遇上真正的良师益友却难。本来,他要完婚,我应该为他们喜结良缘、终成归宿高兴才对。可这次听到这消息,我心里反而冒起了一股忐忑不安、很不好的感觉。不过,这只是凭一个女人第六感觉的预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愿这预感是错的才好!”

永裕来到汉波办公兼卧室的房间,汉波把几封电报拿给他看:“叔来电,他们这几日将起航,因阿玉在福建出生、从未回过陆丰,而叔也从惠州七女湖起义失败就离开陆丰,故想先回陆丰拜祭祖先、访亲问友。后从陆丰出发赶赴福建,初定冬至前几天到达厦门,大婚之日就定在冬至日,也就是阿玉生日。”

“这好啊,还有二十几天时间,我们刚好做些准备。那我们是不是按闽南习俗要上门迎娶?”

“我问叔了,因陆丰与我们闽南习俗相近,陈氏在当地亦为大族、叔婶仅有阿玉一女,还得委派个亲友过去迎亲;至于路程他来安排,水路、陆路看情况定。我本想派你去,但考虑一下,还是想委派黑七走一趟。毕竟你只到过汕头,海陆丰情况他比你熟悉;海陆丰农会、农协势力强大,他以我们白水营农会会长身份出面,便于行事。且可顺便了解一下彭兄情况,上次去信至今没有回音。你看呢?”

“也行,我就负责这边具体筹划,黑七带几个人过去迎亲。我通知他过来见你,细节你来部署。”

一切按安排进行。但自黑七出发几天后,汉波就有点心神不定,天天得空就站在米厂顶层卧室旁边望着南边的南溪湾,似乎在期盼陈叔、阿玉乘坐的船早日出现。永裕则每天忙得团团转,准备各种礼物、礼金,安排婚宴、请帖等事务。这天,永裕拿着一叠请帖上去,看到汉波站在那向东远望;他苦笑摇头,走过去说道:“哥,离冬至还有一个礼拜,不急。陈叔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人,一定会安排妥当的。你看看,我列的这些邀请名单可合适?”

汉波稍一浏览:“嗯,基本上也就这些邀请对象。你把名单留下,我再斟酌斟酌,看看有没漏下的。邀请了愿不愿来是他们的事,可别让人笑话!永裕,叔前天从香港发电报说他和婶在香港下船去买东西;估摸着今天应当就到陆丰了。黑七他们应当也到陆丰了,有没消息?”

“哥,你就放心吧。一有消息我立马汇报。你还是把我们整体安排过过筛子,看有没什么不妥之处,现在还好修正。”

“奇怪,我这几天却越来越心神不定,好像有什么不对?但整体细想又没什么不妥之处。”

“我看啊,你是太久没见陈叔、阿玉;现在又要举行大婚,事情繁多;有点心神仿佛了吧。别太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准备当你的新郎官、抱新嫁娘吧!”

“也是,这死丫头花花肠子多;这么久没见,一见面又不知要给我出什么花样呢!永裕啊,今年冬天怎么忽然一下变得这么冷;你这些天忙前忙后的,要注意多加衣防寒,可别感冒了。”

“没事,我这人皮实,而且这些天心里头热火朝天的;这点寒气奈何不了我。”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永裕就急匆匆冲上米厂顶层。看到汉波披衣站在旗杆下:“哥,黑七来电了。我打你电话没接,我就跑过来了。”汉波转身,满眼泪花;永裕到口的话又咽回去了。

“永裕啊,我刚才梦见阿玉了。她站在甲子湾的礁石上,穿着新娘嫁衣;但却浑身湿透,颤抖着喊:‘哥,我好冷。哥快抱抱我!’我喊着:‘阿玉,等等我,哥抱你,你就不冷了!’我想冲过去抱她却怎么也抱不到,似乎我和她之间有一堵无形的水墙挡着。一阵大风卷起一波大浪,大浪淹没了她;浪花落下,阿玉一下不见了!‘阿玉,别走!你在哪儿?’我哭喊着惊醒,满身大汗。出来到旗杆下一看,旗帜尽往北飘。这大冬天的,为什么会忽然刮起南风呢?而且这么强劲!我到甲子湾口勘察过,甲子湾刮南风、会形成涌浪;船只很容易触礁的。你刚才说什么?谁来电了?什么说法?”汉波浑身颤抖、似乎站不住了;他一手扶着旗杆,一手指着永裕。

“黑七,加急来电!邮局一看是我们的就赶紧去敲我家门。电文如下:陈叔、陈婶乘车已回到陆丰,阿玉乘船尚未到达,陈叔已派船沿线接应。候情再报!”

汉波一个趔趄,永裕赶紧上前扶住:“哥,现在情况还不明了,你一个梦并不能代表什么?你要相信‘吉人自有天佑!’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别阿玉妹没事,你自己先垮了。我马上派人蹲守邮局,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你马上复电黑七,为何陈叔他们是乘车回陆丰,阿玉为何未同行?又为何他们乘车都到了,船还未到?船上又有何人同行?他们具体行程是如何安排?情况如何?”回到屋里,汉波在办公椅上坐下,心神稍定;又对永裕摆摆手道:“你还是去忙你的吧,你那边还有那么多需准备的;别到时手忙脚乱,也别对外自乱阵脚。邮局我让金泉去吧。”

“哥,你没事吧?”

“没事,天塌不下来。再说还有陈叔、我阿爸他们扛着呢!去忙你的,有什么情况我会让金泉叫你。”

这两天,陆丰码头、米厂似乎平安无事;一切按正常运行。汉波还按程序指导工作,永裕仍按安排派送请帖、准备酒水等婚宴必需品,金泉蹲守在邮局;但其实他们的内心都焦灼不安。直到傍晚,金泉才从邮局送回一封电报。这次,发电的是陈叔:从南洋星洲出发的是陈氏夫妇、阿玉、管家阿明及船工;因要回乡祭祖、访友,船上装满阿玉嫁妆和礼物。到香港水域,陈氏夫妇和阿明上岸买东西,阿玉因晕船未同行,随船直接回陆丰;但船却在从香港到陆丰这不到80海里的海域失踪了。目前,陈叔已雇10 多艘商船寻找;并动用国民政府军舰参与搜救。

看完电文,汉波一言未发。当夜,汉波、永裕罄夜未眠。第二天中午,金泉又送回一封电报。汉波急急站起抓过,电文是黑七发的:经军警及各方力量搜寻,并未发现阿玉她们船只踪影,亦未发现海盗劫船现象。但据附近渔民反映,昨天早上确有一船在天明前想穿过甲子口入湾;不知是水路不熟还是技术原因,船似乎触礁而且很快倾覆。消失在急风大浪中。现陈叔夫妇均已大哭晕倒,心焦急报!

看完电文,汉波已泪流满面,只是跟永裕伸出手:“你那有烟吗?给我一根。”他右手夹着香烟狠吸一大口、左手想推电文给永裕,却忽然激烈咳嗽起来,一倒退跌坐到椅子上,香烟掉落,一口鲜血从口里喷了出来,喷在电报纸上。

“哥”,“掌柜的”

永裕、金泉急急冲上去,汉波摆摆手;右手捂住嘴巴、左手指指后面卧床。永裕、金泉两人把他扶上床躺下。金泉拿来一毛巾擦净汉波嘴边、手上鲜血,永裕想说什么,汉波却还是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两人走出卧室,看着办公桌上鲜血染红的电文,泪流满面;又怕惊动汉波不敢大声哭出来,只是捂着嘴巴默声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汉波闷哼一声,永裕、金泉急急冲进卧室。汉波紧握住永裕的手,撑起身子,躺卧在金泉递过来的被子上:“永裕,你赶紧到邮局给黑七发一加急电报,问询陈叔二老情况。嘱咐黑七悉心照料、不许怠慢。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当比我心疼。”

“金泉,你到食堂让师傅熬点稀粥、越稀越好,你自己提回来;注意神色,不要走漏风声。”

在得知陈叔夫妇均已醒转,身体并无大碍后;汉波长吁一口气,心情似乎稍微轻松一点。他喝点稀粥、躺在床上闭眼休息了一会。永裕和金泉却不敢离开;可能也是太累,两人分别趴在汉波床铺两边眯睡了。

一阵电话铃声,永裕两人急急跳起;汉波开口交代:“若是我家老爷子的,赶紧就说我下乡考察,回来再回。”

“不用再瞒了,纸是包不住火的;我已到了。”吴景天走了进来:“肯定是你阿妈,问我到了没有。金泉,接电话,告诉她我已到了,什么情况稍后再说。”

躺在床上,望着老父亲,汉波眼泪哗哗喷涌而下。听完情况,吴景天的身子也不由地晃动了一下。虽然经历了许多风吹雨打、熬过无数艰辛磨难;但老人还是被这措不及防的变故给严重打伤了。他在永裕搀扶下坐到办公椅上,双手顶在办公桌上,手指交叉顶着额头,也挡住整个脸颊,沉默无语。整个房间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过了半饷,吴景天把手放下、抬起头:“永裕,你请帖发了多少?”

“叔,那天哥接到陈叔电报一高兴就当着各房家长及各部门掌理宣布了;我也按计划这几天都把请帖发出去了。可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啊!”

“这不怪你,你做的没错。既然如此,我们婚礼照办、礼数照行。永裕,你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把各方面细节安排落实到位。”

“可陈叔那边怎么交代?面对来宾,您和婶、我哥、我们何以为堪啊!”

“这是吴家的命数,‘天妒英才,必有其祸’;招此祸难,也是陆丰码头、米厂能否挺过风险,必经的一大考验。但只要你们能真心团结在一起,排艰克难,定会变得更加强大。陈叔那边我来说,你马上跟陆丰那边联系,说我要跟他直接通电话。”吴景天示意永裕坐下:“永裕啊,我是把你和汉波一样当自己孩子看待的。人生在世,难免有个‘三灾六祸’的。但不管怎样,既然已经发出请帖、请函,那就是对外发出邀请、作出承诺。我们婚礼要照办,婚宴照样举行。即使这是一个淌着眼泪、内心极度痛苦的婚礼。我们也要向所有民众、客户、来宾表明:陆丰码头、陆丰米厂是‘言诺必行’的,不管遭遇多大变故、多少苦难也不会轻易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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