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小说】黄素鸣/借 力
借 力
文/黄素鸣（四川渠县）
开学都好几天了，秋老虎还正在兴头上，边开课边放假反反复复。而魏小云读书的事还迷雾重重，县城里有高中的学校就那么三四所，这孩子中考又考得特别狼狈，考了个c等级的落尾巴。这个和尚的经要投到哪所庙子里去念呢？
魏小云是马脑壳乡高石盘村魏大云的儿子，魏大云又是乡中心校教员首老师的接对帮扶责任人，从小云读六年级起就在帮扶，到今天已经是帮扶的第四个年头了。
首老师所在县脱贫攻坚工作正在火口子上，今年是背水一战，要整体甩掉贫困县的帽子，要经得起国家层面的验收检查，自县到各单位层层传导压力，容不得些许差池。这个暑假没有叫人消停过，帮扶没有暑假，冒高温战酷暑，集中精力搞帮扶，连魏大云家院坝边的草木都认得首老师了。
贫困户家的事大于帮扶人自己家的事，首老师是这样认为的。基于当前高压态势和每一次入户魏大云对孩子读书的事的交托，横说竖说都应该帮这个忙，不单是他们说的政治任务，里面更多还有一份私人感情。
首老师就一个教书的，除了能够在几十个学生娃娃面前一言九鼎之外，权威就再没有了服务区。答应了的事情总不能失信于人的，读小学读初中是九年义务教育，谁个拒收谁就违法，谁敢拒收就打举报电话，再说严重点，哪个敢拒收建档立卡贫困户的孩子，哪个就要遭背书。可读高中就大不一样了，义务教育紧箍咒的魔力失去效力。优等生哪里都要，c等级的考生你就千里之外等着吧。暑假里首老师打探了多次，也求了几个朋友帮忙，读书的事都在十八里云雾之中，尤其提到是建档立卡贫困户的子女，对方就说更难，说明摆着是烫手的芋头，表表册册的想到头就大，更要命的是明码实价要交两万左右的入校费，并且还要有个担保条件，县一中家大业大的怕毁了重点中学的招牌，自古就没有理c等级这一板筋。魏小云读书只能是唯四中马首是瞻了，暑假期间，不好找人，再说这暑期扶贫战，首老师想，只有开学才能想办法了。
开学第一天，首老师跟单位请了假，去第四中学落实魏小云读书的事情。秋老虎控制下的天气阳光灿烂，老天把亮度调到了极致，晨早里步行都逃脱不了汗流浃背的厄运。到了学校径直去到行政办，办事员说得找管教学的副校长。
跟副校长说明了来意，对方笑容可亲，招呼坐下后从饮水机里接了一缸水，在能够左晃右摆的椅子里坐下，先在电脑上查询小云的成绩后，就跟首老师聊开了：这个成绩太不理想，再说我们早就招满了，你看我们学校校舍紧张，师资严重不足也不配套，生源很差都是拣的前面几所学校撂下不要的，我们一直是在夹缝里求生存，上面给我们的定额是三个班，在七月中旬就招齐了，你早点来就好了，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都是没办法的。接着又聊学校的未来发展前景，2020和2050规划，还让首老师体谅学校难处，顾全大局云云。首老师觉得期望值为零，没有行告辞礼就走了出来。哼，别以为我是来听讲座的，典型的穷话超过现代化。
出得副校长办公室，遇到了从高中到大学都是同学的老同学，同学知道首老师来学校的目的后，支招说何不去找某某直接找校长，某某就是首老师的高中女同学。这女同学就是当初班花后面那位次班花，这女同学更是现在这个学校校长的“纪委书记”。大学毕业后各上五方，同学们找工作建家庭都疏于联系，当初留下的联系方式早就“此路不通”，没想到此同学还了解得这么熟络，要过女同学的联系号码，犹豫一阵后就给某某打了过去……
这个电话是一个柳暗花明的电话，也是一个起死回生的电话。尽管就在打电话的时候校长前脚刚离开学校率队扶贫下乡，需要明天再来，但首老师的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第二天上午，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温。首老师见过早已候在学校大门口的大云和小云，带他们去找校长。首老师一个人去到校长办公室的里屋，说明来意，校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高一入学审批单让首老师填，见应收择校费栏里标着c等级相对应的价码，就求校长开开恩，高抬贵手，为贫困户分忧解难大开绿灯，当为脱贫奔康贡献力量。校长把笔头在桌上点击了良久，一种十分为难的样子，具有划时代意义般地给他打了四折。
拿到有女同学男人签名的批条，首老师五味杂陈，有感激有感慨，有如释重负，还有一种庆幸，也更明白当年写给女同学的情书为什么会石沉大海。
在财务室交过取名为“捐资助学款”后，教务处把魏小云划拨到了高一的末班，注册完毕小云随同学一起军训。魏大云问首老师娃尔的住宿怎么办，从家到学校几十公里地，不可能走读啊。班主任老师抛给魏大云一句“学校没地方住自己想法”的话后就忙他的去了。这样的语句里带着强硬，换句话说想靠学校方面解决住校问题是没门的。魏大云只有傻傻地看着首老师，首老师也紧锁着眉头。几年帮扶，他了解魏大云的家庭情况，去租房供孩子读书明显的不现实，去学校周边问了私人专供学生食宿的价格，尽都是让魏家喊牙巴痛的事情。思来想去，首老师硬着头皮又给次班花把电话打了过去，对方答应帮忙，让首老师先等一等。近一个小时后，估计是“纪委书记”做了深入细致的工作，魏小云享受到了学校的免费住宿。至此，魏大云孩子读书的事情得以解决。
拿着住校申请让班主任签字，班主任这次是认真地看了我们一眼，问我们跟校长是啥关系，说班上还有好几个学生的住校问题都没有解决呢。首老师幽默地回答，革命同志。
晚上，首老师在魏大云的《帮扶手册》红本本的帮扶措施上写到：9月4日，借力帮扶解决魏小云读书之大事，效果很好。
首老师想，这个周末去魏大云家让他签字的时候，老魏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