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 何绍英/最忆是杭州
最 忆 是 杭 州
何绍英（浙江衢州）
小娅三岁时，父母就去杭州打工了。彼时由于交通不发达，回一趟老家需要一整天时间。父母只在过年时回家，短短的几天团聚过后，又要离别。小娅很懂事，虽然不舍，却不哭不闹，只是躲在被窝里偷偷地流泪。那一年的正月，父母出发前来到她的床前，想交代她几句话，小娅却假装睡得很熟，怎么都叫不醒的样子，见此父母只好作罢。然而等父母离开家门，小娅掀开被子却早已是泪流满面。朦胧的泪眼里父母挑着行李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晨雾中。
小娅寄住在大姨家和大姨的公婆住一起，两位老人对这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很不慈爱。他们支使她干活，农忙时叫她递稻把、翻晒稻谷、驱赶家禽和麻雀，防止它们来偷吃谷子，这活可不轻松，烈日炎炎，大姨的婆婆给她搬一个小板凳，她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守着稻谷一整天。有一次，和小伙伴跑出去玩了会儿，成群的鸡鸭鸟雀就蜂拥而来啄谷子，很快被吃了一大片，老太太气得大骂，惩罚她中午不许吃饭。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特别地想父母，想杭州。在她幼小的心里杭州很遥远，也很神秘美好，她想去杭州，想在杭州工作，想和父母在一起永远不分离。她呼喊着爸爸妈妈进入梦乡，梦里全部都是杭州生活 的情景。
有一年放暑假，父母终于把她带到杭州玩了。跟着父母一路颠簸，七弯八拐地进入了一个民房林立、污水四流的小巷子里。父母的家是一个只有十来平米的小房子，里面拥挤不堪，相比自家乡下的房子，这里简直就是个鸟笼。
小娅活动空间就局限在了这十几个平米的空间里。父母都去上班了，她就在家里写作业、做家务。洗东西时水龙头开得大了一点，看电视多用了一点电，这些都会遭到房东老太太的呵斥。
有一次，小娅把用过的水顺手泼了出去，恰好房东老太太经过，立即招来了一顿大骂。原来老太太非常讲究，她认为被别人用过的脏水泼在身上是晦气的，有“泼脏水”之意。因此她除了气急败坏地骂人以外，还要小娅父母道歉，要买礼物祛除晦气。憋屈的小娅心里有一个信念：将来一定要努力在杭州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
小娅乖巧聪明，学习成绩优异。虽是留守孩子，然而学习自觉性非常高，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位于杭州的大学。
终于能和父母团聚了！ 然而也许是太久没和父母一起生活过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习惯有很大的差异，因此产生摩擦龃龉的次数不在少数 。
在杭州，父母又给她生下了一个弟弟。这个在杭州出生的弟弟相比她有很多优越，他在妈妈的怀里撒娇，在爸爸的背上骑马，那幸福快乐的景象，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她心里酸酸的，她也想这样，可是她的童年已经过去了，她的童年里没有妈妈温暖的怀抱，没有爸爸坚实的臂膀。她感觉到了父母对弟弟的偏爱对自己的忽视和生分，脑海里不由地冒出了艾青的那句诗“我做了父母家里的新客了”，心里涌起一阵阵的委屈。好在已经成年，已经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了。
她在一家通讯公司做销售。凭着良好的形象气质和出众的口才，她很快就在营销部脱颖而出了，月月都是销售冠军。老板因此很信任她，特地给她辟了一个分店让她自己去经营，她独当一面，收入不菲。
那时，一般的工薪阶层还是只拿着千把块钱工资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杭州拥有了一套价值几十万的房子了。她的故事激励着家乡的人们，很多人到杭州找她帮忙，她给老家的人找工作，资助一时还没找到工作的人，让人们在她家免费吃住。她的家俨然成为了家乡驻杭州办事处。
在事业顺风顺水的同时，小娅也遇到了自己的爱情。小伙子帅气干练，是一位公职人员，还是杭州本地土著，家里有自建房用于出租，经济条件优越。小伙子比小娅大好几岁，成熟稳重，对小娅很好，在男友身上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命运之神似乎眷顾着这个自强不息的姑娘。小娅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他们的感情在升温发酵，西子湖畔的湖光山色见证着他们的甜蜜爱情。
这本应该是一段珠联璧合的美好姻缘，如果不出意外，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然而世俗的婚姻有时候并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他们的恋情就遭遇到了男方父母的反对和阻扰。
虽然小娅是个非常优秀的姑娘，然而在男友父母眼里，她是外来妹，是底层的打工者，这是一个磨灭不掉的标签和烙印，这个身份和他们儿子是不匹配的，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小娅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了，就会有希望，于是她使出工作上的拼命劲头用在爱情上，努力拉近和恋人的距离，想尽办法维护自己的这份感情，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是她的初恋啊。为了爱，她甚至都低到尘埃里去了，然而男友终究抵不在现实的压力，他向世俗和势利低头了，不顾她的挽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失恋后的小娅，心情极其低落，她绕着西湖漫无目的地闲逛，旅游观光车从她身边缓缓驶过，导游深情的讲解和着略带伤感的音乐萦绕在耳畔：“西湖的水，我的泪…”这歌仿佛就是写给她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一滴滴地落在了湖中。这个美丽多情的湖啊，千百年来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在苏小小的墓前她停了下来，穿越时空隧道，生活于一千多年前的钱塘名妓苏小小仿佛正乘坐着她的油壁香车款款地向她走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两位佳人，各自诉说着自己悲惨的爱情故事……
不幸的是，不久后小娅怀孕了，她不顾人们对未婚妈妈的偏见，怀着对爱情的坚贞执着，不计后果地生下了孩子，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度日。在孩子三岁时，前男友的父母找到了她，恳求她把孩子给他们。虽然有万般不舍，善良的小娅还是答应了他们。
命运总是惊人的相似！自己年幼的遭遇要再次在儿子身上上演了。那是怎样的一种生痛呵！儿子和自己离别时那泪眼婆娑的样子不就是当年自己和父母离别时的样子吗？
小娅离开了杭州，离开了这个带给她快乐和希望也带给她伤害和痛苦的城市。
然而，无论身在何处，杭州依然是她心里最美丽的芳草地，那里有杏花、春雨；那里有她的亲人、爱人，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作家简介：
何绍英，浙江省衢州市技师学院教师，文学爱好者，曾在《搜狐早晚报》、中国散文网、《衢州日报》、《浙江教育在线》以及多个公众号上发表散文、小说数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