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村采风】周煜凤:游南江,那一声历史浮沉的唏嘘
本文作者在南江黄氏祖祠。
一直以来,我常在茶余饭后听到不少人谈论郁江南岸的南江村。诸如,它的面积有多大,人才如何辈出,历史又如何悠久……此外,我在阅读贵港本土文选时,也读到不少关于南江村的历史往事。最著名的,据说这是当年秦始皇统一岭南设置的桂林郡郡治所在地,也是汉末三国时期郁林郡太守陆绩“孝廉文化”的始发点。港南区江南街道办新成立了一个社区,名为“廉石社区”,定是出于景仰先贤陆绩、传承“孝廉文化”的初衷吧。
前不久,市作协通知说到南江村采风,日期恰好与我的课程没有冲突,遂随队同行,踏上了这片蕴含孝廉基因的温情热土。
我们的第一站是南江黄氏祖祠。之前在照片上见过黄氏祖祠,青砖瓦顶,古朴陈旧,整体布局与北方四合院大相径庭,属岭南传统建筑风格。走到祠堂门槛前,蹲下细端、抚摸两侧光滑的石鼓,在古时候这叫做“门当”;门头上的那种正六角形的方木或者圆木,则称作“户对”;古代的门当与户对这类建筑构件要有相应官职才能配置,否则就是僭越。
起身正要抬脚迈过门槛,瞬间想起民间说法:凡是进入祠堂或是寺庙者,都应是左脚进,右脚出。于是,立马把刚抬起的右脚降下,换左脚迈进。我这一举动,逗笑了旁边几个人……
这座祖祠是明洪武年间(1368-1398),也就是明太祖朱元璋在位期间,由一位正五品文官黄彦贵修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教书育人,换言之,这里曾是一个学堂。
想起《百家讲坛》节目里面曾经系统地解说过大明历史。当年与元顺帝争天下的时候,爱才的朱元璋就收揽了不少文人追随其左右。仅从他对刘伯温的重用,以及称帝后颁布的“兴学重教”诏令,足以看出他对人才培养的重视。“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慧眼独到之处,赞哉!
黄氏祖祠学堂的育人成果是相当傲人的。据旧志记载,南江村南街黄家十三代一辈25人,其中就有18人列缙绅(秀才),誉满乡邑。今天南江村人常提到的“彦贵公”,算是贯彻落实“兴学重教”诏令的佼佼者。
出了祠堂,大门右侧一块巨石巍然高耸,上面有朱色的“江夏”二字,令我们驻足围观。“江夏”书体运笔如此游动,走峰又如此耿直。随行的村中老人告诉我们,这块石头啊,是和当年陆绩搬走的那一块廉石在同一条河汊上打捞上来的,石体保持原始面貌,除了今人补刻的“江夏”二字与左下方双掌大小的简介外,再无第三处人工凿痕。
我听罢,补了一句:“原来它是廉石的同胞兄弟呀!”大家不禁笑开了。我接着又问:“江夏是什么意思?”向导答曰:江夏是一个地名,位于今天的湖北,是海内外华人公认的黄氏总郡望与发祥地。黄氏族人看见“江夏”二字,就等于回望了自己的祖宗。史料有云:“天下黄姓出江夏,万派朝宗江夏黄。”
哦……我长叹了一声。仰视这方巨石,沉稳厚重,巍峨挺拔,伸手抚触,摸出了热度,掀起了历史往事,荡飞了我澎湃的思绪。那块同胞兄弟——廉石,已远在三千里之外的苏州。我们贵港人,在历史名分上向来慷慨大方,素有割爱与赠予的美德,又岂止这一块“郁林石”呢?罗泊湾出土的那些国宝级汉代文物,南北朝时期进贡皇廷的“郁林布”,乃至根源在贵港境内的“桂林”郡治之名,无不拱手想让,从主人身份,默默地变成旁观者……
每一次改朝换代,对历史上的贵港而言,都是一次重生。从西瓯到布山,由桂林到郁林,又从贵州、贵县,再到如今的贵港。正如潘大林老师在《风雨荷城》里写道:“两千年来像一个为他人作嫁衣的姑娘,把新人推到前台之后,她则更名换姓,渐渐地退隐到幕后……那些曾经响震天下的大名,都相继大方地送给了别的地方,她自己的本名反而渐渐地被世人所淡忘了……”
俱往矣。如果用家族血脉来形容历史上的贵港,那么西瓯越人是父亲,因为勤劳耕种,上天赐予了他一位北方妻子——布山;妻子相夫贤惠,男耕女织,相伴相爱,生下三个女儿(桂林、郁林、贵州)和一个儿子(贵县);三个女儿长大后分别找到了各自托付终身的归属,远嫁他乡,安居乐业,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惟一的儿子(贵县)则留在他们(西瓯布山地)身边尽孝侍奉。这一孝,就孝了六百多年。当双亲满头银发的时候,儿子不辱使命,换名贵港,在滔滔西江里劈波斩浪行进,奋力追逐史上的荣光。
“后面的快跟上,我们走官道啦!”这一声呼唤将我拉回到现场实景中。走完这段残存的南江驰道石步小路,到了第二站——怀橘坊。古往今来,陆绩怀里藏橘孝母的故事,一传就传了千百年,传进了千家万户,传进了穷林深巷。这段传不尽的孝道,是传不尽的诚实,更是灵魂的震撼与人性的回归!
在怀橘坊三多社后侧,市作协徐强主席等人围着一块石刻碑记指点评议起来。我听到“清廷反叛”“政治除名”等话语,便凑过去问道:“你们说谁呀?谁反叛了?谁被处分了?”
旭乐大哥应道:“周老师,我们讲的是黄庆蕃,他正是南江村人,清道光年间已经考中举人。后来,广东人陈开、李文茂反清建立大成国,将桂平设为都城,称作秀京,改贵县为怀城,陈开赐封黄庆蕃为'怀城令’,这样黄庆蕃就成了大成国时期贵港的正堂县官。大成国最终失败,黄庆蕃也跟着烟消云散了。到了光绪年间,重修县志要编列全县举人名录,但清廷视黄庆蕃为叛军,不将其名列入县志举人名册,实质是剥去举人身份,相当于今天的行政处分啰。”
原来如此。说到这,我想起了晚清那段动荡的近代史。清末各地的反清旗帜此起彼落,大成国虽轰轰烈烈,但最终草草收场,“怀城令”黄庆蕃也跟着谢幕。成王败寇,是书写历史的定律,所以黄庆蕃被清廷视为“叛军”。但换句话说,如果是大成国胜出,最后与清朝分庭抗礼偏安岭南,那么黄庆蕃有可能成为一代枭雄,说他是识时务的俊杰!历史,实在令人唏嘘!
最后,走到“官道”的尽头,就是南江古码头了。簌簌的江浪,呼呼的江风。此刻,我的思潮已逐渐回复平静。微凉的秋风摇曳着我的长发,仿佛它已经读懂了我的依依不舍。
郁江边矗立着的中山公园驰道牌坊,壮大,朴素,沉甸,孤独……仿佛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慈祥地注视着江面上来往穿梭的船只。数百年来,那道不尽的前世今生,那诉不完的更朝换代,都如大江东去,浪淘尽。
“江夏”石。
怀橘坊三多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