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强:翻译需要“说人话”

悦读。(网络资料图片)

同窗好友梁兄超杰,在微信“烧脑干货群”转了一篇文章,题为《被翻译糟蹋的十七本名著》。准确地说,这是被翻译“糟蹋”的十七本人文社科类学术名著,内容涵盖政治、经济、社会、哲学、历史、法学等领域。这十七本书,我都买有,而且粗略读过,有的还买了不止一种版本。为什么要买不同的版本?因为翻译的水平良莠不齐,参差不一,能酣畅淋漓地读下去的几乎没有,更多时候的感觉,就像是读了太多的人生“指南”,结果“找不着北”了。

其中有两本,是我非常喜欢的。一本是冯·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一本是约翰·密尔的《论自由》。大概十年前吧,因为找不到满意的中译本,我曾手抄过这两本书的原著,而且血气方刚,立下宏愿,想把这两本书一句一句地翻译出来,给自己留一份不必硬着头皮也能读下去的译本。可惜对于我的工作与生活来说,要想拥有相对完整而且平静的时间,实在是一种奢望。如今十年过去,人逾不惑,对尘世间很多东西都已经看穿看透了,不再有从前的冲动与激情。《左传》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我想,这些“不朽”的事情,是留给圣人们干的,我不是圣人,从前的所谓“宏愿”云云,大概也会随着我逐渐老朽而一一朽去、云散烟消的吧。

徐强手抄《通往奴役之路》。

徐强手抄《论自由》。

我的专业是英语,深知翻译之不易,所以对于前辈及同行的劳动,总是充满“同情之理解”和尊重。不过我有一个信条,就是不管世界上多么高深的学问,一定可以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表达出来,否则它就不是学问,因为说的不是人话,存心不让人懂。翻译也是如此。只要译者对原著有透彻的理解,有扎实的中文基础,就不可能把译文弄得晦涩不堪、诘屈聱牙,甚至一句话长到让人喘不过气来,读到一半就会噎死。

网上有很多关于“说人话”的段子,其中一段是这样的:“我有一把折断的剑,一条荆棘的路,一个看不清的未来,一场回不去的梦。”“说人话。”“伞坏了,鞋磨脚,雨大,不想起床。”对于译界同仁,我的愿望也不过如此:好好说人话,让人读得懂、看得明白,雨伞坏了就说雨伞坏了,不要说您有一把折断的剑,毕竟我是掏了口袋的,是您的消费者,对吧?说消费者是上帝,抬举得太高了,会摔死,不过,消费图个明白,这点要求总不至于太高。

最后,出于对《论自由》一书的喜爱,我搜罗了一些版本在这里,仅供大家参考。祝您阅读愉快!

《论自由》版本概览

1

       美国诺顿出版社(W.W.Norton & Company

)被称为“与时代严重不合拍”的出版社,这使其得以保持“业界良心”,专注于图书的质量。诺顿批评版以专业导读与注释闻名,本版收录了约翰·密尔的《时代精神》《论自由》《妇女的屈从地位》三书,是密尔英文原著的优秀选本。

        建议:必读。

2

        严复译,上海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2年5月。严复把《论自由》译为《群己权界论》,意即“群体与个人的权利边界”,较好地把握了全书的精髓。在当时的中国,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启蒙读本,可惜其影响力被《天演论》掩盖了。严复译作,以“信达雅”为标杆,至今读来,仍有无穷意味。

        建议:必读。

3

        张书克译,中西书局,2015年9月。这是《论自由》较新的译本,在孟凡礼译本的基础上,提出了若干见解,成一家之言。

        建议:必读。

4

        孟凡礼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8月。译文用力甚勤,曾经被称为“现在最好的译本”。附有长文论述《论自由》各种汉译版本的优劣,具有一定的学术研究价值。扉页献词:“谨以此译向中国自由理论的先贤严复致敬!”表达了译者的志向与抱负。

        建议:必读。

5

        许宝骙译,商务印书馆,1959年3月。这大概是严译《群己权界论》之后,阅读人数最多、影响最广泛的中译本,以直译为主,多有生硬晦涩之处。

        建议:可读。

6

        鲍容译,杨柳岸校,中华书局,2016年1月。目前所见最新译本之一,译者称“本书的好处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书中将Authority一词译为“威权”,是其新见。

        建议:可读。

7

        牛云平译,中译出版社,2016年1月。目前所见最新译本之一,译者称得益于严复甚多,并吸收了课堂教学的成果。

        建议:可读。

8

谢祖钧译,河南文艺出版社,2014年4月。谢老是资深翻译家,有《国富论》等译作传世。老一辈学人学风严谨,但严谨有时会变成拘谨,导致译笔生硬晦涩。

        建议:可读。

9

        赵伯英、来鲁宁译,陕西人民出版社,2009年10月。译文有可取之处,值得推敲的地方也不少。

        建议:可读。

10

彭正梅、柏友进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8月。一本小书,由两个或多人合译,恕我直言,我对这样的译作怀有“偏见”。译文比旧译流畅,但有不少段落值得商榷。

        建议:可读。

11

        顾肃译,译林出版社,2010年2月。孟凡礼译本对顾译有不少指谬的地方,可参阅。

        建议:不读。

12

康慨译,湖南文艺出版社,2011年9月。号称“最新全译本”,卖的只是噱头。

        建议:不读。

13

        马文艳译,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6年5月。本版为《论自由》与《功利主义》的合集,每章之前均有导言。不过就译文来说,平淡无奇。

        建议:不读。

14

于庆生译,中国法制出版社,2009年4月。译者的态度很谦虚,也非常诚恳,但这确实是我读过的最难读的一个译本,旧译错的地方,它照错,旧译对的地方,它又改错了,加上编校质量不佳,完全配得上“烂书”的称号。就是这样一本书,偏偏有人极力推荐,列为“最佳读本”,学界之堕落,由此可见。

        建议:不读。

15

        目前市面上流行的《论自由》译本,大概如上所述。就我个人而言,还没有特别满意的版本。

        密尔写给亡妻的献词,短短几百字,真挚而沉痛,声情并茂,遗憾的是,所有这些译本,都没有用译笔把它传神地表达出来。译者需要多读一点古代先贤的诗词歌赋,特别是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悼亡赋,也许才有希望达到足够深厚的功力。

        要把一本书译好,窃以为有一些工夫是不能偷懒的:

        1.了解作者生活的时代,以及这一时代之前之后相当长的历史。

        2.了解作者的生平,读他的传记,以及和他有关的人物传记。

        3.反复阅读原著,不但要默读,而且要朗读。

        4.尽可能多地搜集与原著相关的注释、解读、评论资料。

        5.尽可能多地搜集已有译本,博采众长,补己之短。

        6.译文初稿完成后,反复阅读、修改。读自己的译文,同样需要高声朗读,不朗读就没有语感,就容易出现拗口的语句。

        如果有人认认真真做到这几点,一个可以传世的译本,必将诞生,惠泽后人,功德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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