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记忆》(三十二):汪洋同志的回忆
向曾经在朝歌大地上流血牺牲的革命先辈们致敬
汪洋同志的回忆
我是1948年12月到淇县任县长的,1950年5月到邺县工作,在淇县工作一年半的时间,当时正处在解放战争全面胜利,中华人民共和国刚刚诞生的时候。
淇县是个西依太行山,三面环水的好地方,当时西山里是革命根据地,山外大都是新区和游击区。1949年过了春节,在县政府开了个会。准备往城里搬,遂派人进城号房子,一溜中山大街共号了十六户的房,这十六户都是啥人呢?问了两户,都是咱的积极分子,都是“九四”大出击的带头人,这十六户人家,有的是他爹跟着咱们干,他的儿子过去给日本人当汉奸,我那个保姆家就是个典型,她公公跟着咱们干,她男人跟着日本人干,是些这样的积极分子。
我对淇县以前就有个印象,我家是辉县的,在我八、九岁时,被淇县老寨的土匪老驴头把我抬走了,被抬的好几个人,一直困了四个月,在那里和他那个参谋长混熟了,他家也是辉县的,他教我写字、作诗,后来叫人用车把我送回去了。这就是我最早到过的淇县。
我到淇县任县长时,形势已经比较好了,当时的政策是:以结束土改为中心,开展武装斗争,稳定社会秩序,扩大统一战线,建立和建设县、区、村各级政权。
关于武装斗争情况。当时除了淇县的会队,还有浚县南、北纸坊的王志斌,他过去给日本人当汉奸,他有四、五百人,经常过淇河西来淇县这边抢粮抢东西,我们组织武装同敌人在南、北纸坊打了一仗,狠狠打了他一下,把他们打败了,捉了他一些俘虏,弄了他一些武器,他们向淇门跑了,我县大队追敌到小河集,把王志斌的司令部给他打了,王换上便衣逃跑了。
后来到淇门又打了一仗,这可能是1949年初。这次参加的有老二团,有咱们的县大队和区干队,事先我们侦察了地形,得知敌人在那里开会,我们便轻装出发,把敌人包围了,老二团从西边包抄,我带的县大队从东边过去。敌人是王志斌的人,还有王三祝一部分,这些还乡团武装和共产党有仇,打起仗来硬是不怕,光着背、端着枪向我们冲,咋一看怪吓人的,实际是纸老虎,距离不远了,我们才用机枪扫射,一倒一大片,敌人顿时乱作一团,纷纷抱头鼠窜,我军大喊:“抓活的!”“缴枪不杀!”结果千把敌人被全部歼灭了。这次得的胜利品不少,光机枪就有十来挺,后来我给县大队要了两挻,要了几匹马,公安局也很高兴,给了他们二支手枪。
当时县政府的组织机构有民政科,科长牛生堂;教育科,科长秦玉美;财粮科,科长关吉成,后来是郭耀华;生产科,科长李光忠;建设科,科长姓王,是山西人;司法科,科长王洪毅,林县人(1983年已病故)。那几个科长都是正二八经的干部,财粮科长虽然不是党员,但工作可认真,老关、老郭执行制度都非常严。
当时的县委委员有县委书记党继忠、我、组织部长乔浦、救联主席范仁杰、公安局长张贵锁、县联社主任郭志德、还有个武委会主任,名字我想不起来了,就这么几个人。
关于东北大军南下情况。1949年春节就接到上级通知:东北大军南下路过淇县,并在淇县停留和休整。为此,县里专门设立了兵站,邻近的浚县、林县、汤阴、汲县都把慰劳品和粮食、柴草、肉、菜以及棉被等物品送到了淇县,来来往往象赶会一样热闹。光正式军队就过了六个军,还有一个师一个师的部队路过,部队在淇县住的少则三、四天,多则一星期。从四月份开始过,一直到七月份才过完。这么多的军队南下,群众才看到我们真正有力量,才相信共产党天下能坐牢。
四野部队的武器装备十分好,他们战斗力强,解放安阳时,一举攻破了安阳城,国民党的正规部队被全部消灭了,驻在城里的杂牌队伍,像豫北的王三祝、安阳的王自全、郭青、陈加乔等,也都被我军歼灭了,匪首们一个个被活捉了。
据说,打开安阳后找不到王三祝了,听说他在城里结婚哩,咋不见了?到处查问,群众都不知道,后了解到一个媒婆,她给王三祝说的媒,王三祝原答应给媒婆几个元宝,但后来没给,媒婆生气了,自报奋勇说:“我知道王三祝在那里!”她把部队带到一个穷人家,在锅台下边有个地道,王三祝在里边。用烟熏他也不出来,下去的战士被下边的敌人打死了,后来又用烟很熏他,才把王三祝和他的小老婆、护兵等十来个人捉住,在新乡公审后,枪毙了,王三祝很坏,还是国民党的中央委员。
在淇县同王三祝的最后一战,是安阳解放前一个月内的事,王匪要作垂死挣扎,率领其匪部窜扰我解放区,他先到河东转了一下,又从宜沟沿着淇河向淇县北部的山口形盆进犯,妄图从此进山,然后经辉县到新乡,在狗摇头受到了林县民兵的阻击,地雷“轰”、“轰”乱响,他不敢走了。当天晚上通知我了,我和汤阴县县大队长党笑生,带领淇县和汤阴的县大队武装,顺着他屁股后攻他,从高村桥那下去,我看那地势不太好,就又往西走了走,我们从屁股后跟着敌人,他们上,我们也上,上边打响了,王三祝又往下下,我说:“老党,可打了!”老党说:“请示一下吧!”我说:“我当家,打吧,出了事我负责。”汤阴县大队有七、八个连,党笑生一挽胳膊,下命令:“冲!”两个县的战士奋勇上前,这时,我骑了匹骡子也冲上去了,把我挤到了当中,我拿着两把二十响,左右开弓,遂后我们把部队捎住后撤了点,占领了沟两边的有利地形,等他退下的队伍从这过时消灭他,老党说:看准了王三祝抓活的!我说:抓活的不容易,他有好多人保着,抓住不可能,打死最好。我下到河沿底下,王三祝过来了,我命令打,子弹像雨点似的,这时县大队长跑到麦地爬下不动,后来他拿大刀上去了,我也上去了,要和敌人拼一伙,敌人孬种了,王三祝骑马跑了,我们一直追了很远,晚上公安局弄了几十支好枪。
这一仗打死王三祝很多马匹,俘敌二百多人,打死打伤不少,当时山里土少,埋人都要挖地,没法只好扔在那,半年多臭的不能走人。后来让淇县医院去打药水,才消除了臭气。
打这以后,淇县的老百姓可安宁了。因为不久就打开了安阳,解放了新乡,豫北敌人全部被消灭了。
关于常屯事件,在东北大军南下时,在常屯发生了一件事:我大部队行军,前边都有小分队侦察,一般是一、二十个人,他们带有冲锋枪、卡宾枪,为的是给大部队侦察前进道路,防止敌人在路上埋地雷,炸我军车和大队。当我某部的一个侦察分队从常屯过时,村里出来一些人很撵这个小分队哩,小分队便开枪还击,后来村里不打了,小分队认为是村上民兵搞误会了,也不打了,到底是咱回事,得弄清呀。当小分队回到常屯时,一下从村里出来很多人,有的拿着瘸把子枪,把侦察兵捉走俩人,这件事反映到县,我气的不行,连夜到了常屯村,我要把村长、武委会主任带走哩。他们说:“汪县长,这不怨俺,俺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对这些无用的干部真想崩了他们。他们也说:“你甭急,俺村上有坏人呀!”我说:“好吧,限你们三天内找到坏人,如果找不到就拿你们是问!”接着我让公安局派了些人到常屯,协助村干部破案,后来终于弄清了,是一伙土匪搞的,那一次我们崩了七个坏蛋。
关于活捉杨富、扈全录的情况,那时在新乡临解放时,我们通过做工作,说服了曾给李延当特务队长的辛长山,他打到新乡敌人内部掌握了杨富、扈全录的全部情况,在新乡的敌人同意和平解放时,杨、扈准备逃跑,辛长山立即报告了我军。我部队立即把准备逃跑的杨富、扈全录及他的部队包围了,敌人全部缴了械,杨、扈两匪首也被我活捉。据说,当时扈全录跳下马,对辛长山说:“长山弟呀,想不到会死在你手里!”
随后我们用汽马车把杨富、扈全录拉到淇县,我们奖励了辛长山,他立功赎罪,既往不咎,给了他些钱,给了他些粮食,让他回家务农去了。
我晚上审问了杨富、扈全录,问了大半夜,鸡都叫了,他们什么都不说。后来扈全录说了:“我要说了能不能保住我的命?”我说:“你说了以后再考虑,看你坦白的程度如何。”他从腰上解开一个绸布袋说:“这是孙殿英给我的'三代印’。”我说:“就这东西?”他说:“还有些东西交给李铁头了(编者注:指伪四十军军长李振清),还有两箱二十响(编者注:一种驳壳手枪),在庞村。”我派人去挖开一看,东西已不在了,让扈的一个马夫卖到浚县了,后来扈又说:“能叫我出来,往新乡去一趟,能找到好多东西。”我问他:“都在那里?”他说:“都倒了好几次手了,也不好说。”我知道这是他的金蝉脱壳计。我又问他:“还有啥,请说吧。”他说:“我有个远门邻家,也姓扈,他那有几挺机枪,也没有打开箱,都是零件,安装一下就有四、五挺机枪。”我派了公安局的人去了,挖开一看,箱子也是空的,封条印还有,看来挖走没有多长时间,他这个本家也跑了,据说东西也卖给了浚县。后来他又说,在临淇延家放着些古物,这些东西派人取来了,一共五件,都是国宝,全送到北京了。我问扈:“你有罪没有?”“我咋没罪,我在草店铡了好多人。”“你该杀不该?”“应该!”我说:“你在草店杀人家那么多老百姓,现在你交出这几件东西就能饶你不死吗?”他说:“不能。”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是十恶不赦了,就在临处决他的先一天晚上,把衣裤儿撕成布条,套在脖子上,用脚一蹬,把自己勒死了,死也不能饶恕,又给了他两枪。
杨富是本地货,很反动,始终不认罪,他只承认了一件事,枪毙他时还大骂。公审会是在旧县政府前开的,时间是1949年9月份,开了个万人大会,光浚县就来了几千人,诉苦的人很多,有的还拿着血衣,杨富当场枪毙了,扈全录虽死了,又弄到会场上让群众看了看,群众不行,又补了他两枪,群众仍气愤很大,把他们的尸体撕得乱七八遭。
关于各界人民代表会,1949年冬,淇县县政府召开了各界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很广泛,大家提了很多建设性的建议,回民提了很多应注意少数民族特点的意见;还有的代表提出要继续肃清反动残余,并提出谁家有枪,应该没收。意见最多的是要求修民主渠。当时淇县很穷,我让把国库里的公粮借一部份先开资用。我又想了个办法,即把辉县、林县、安阳这些大县的议价粮运过来。结果,“三反”时给我提意见:说我把专署的战备粮动用了。我想,这也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老百姓办好事。
修建民主渠时,我让杨贵在那里负责,建设科长崔胜天也管,一共花了七十多万斤粮食。整个工程都是土工程,质量不怎么好。但是给淇县扩大水浇地不少,能浇很多地。原来打算把水送到南、北阳,让常屯一带也浇上水,后来一算账,不合算,花钱多,受益小。南、北阳水脉浅,可以挖井,就这样算了,为了修民主渠,还同浚县闹了点矛盾。
关于办学校问题。刚解放,学校恢复不少,但多是些小学,很多村连个高小都没有,像大车村是个大村,应该有个中学。西岗解放前有中学,现在也都停办了。我在会上提出大办学校,我说,有文化才能把人提高,没文化啥也干不成。我的意见,有人支持,说汪洋是从长远打算,说的对,应该支持。但多数反对,他们说,那都是些花钱的事,是今后的事,再停个十年、八年也不晚,在各界人民代表大会上,代表们也提叫办学校。当时地方粮食只让提百分之十五,我和代表们说,办学校要开支,地方粮也要多提些,代表一致同意。我说代表们同意了还要请示专署、边区政府。正好边区政府王振华路过这里,他是边区政府委员。我对他说,教育上开支大,学校多,是不是可以让地方上多提留点?他说,你只要通过代表会即可以。后来和代表们一商量,同意地方提取百分之二十。我说,这就好办了,各学校都开门吧。我们把所有在外边的知识分子都动员回来,让他们参加教育事业。从那起,基本上是村村有学校,教师也多了,大车、常屯、高村等一带大村都有了完小,城里有初中、有师范,连浚县的学生也来淇县上学。
要办学校,就要有教师,为了扩大教师队伍,我记在淇县城里牛王庙召开了几次知识分子会议,多时达二百多人。在会上我向他们讲了当前的形势,讲了中国的前途,也讲了党对知识分子的政策,解除了一些人的思想顾虑,很多人积极参加了党的教育事业。
在吸收知识分子时,曾发生过这样一个情况,大李庄伪司令李延的老婆史一君,她娘家是辉县城里的,让她出来教书,都不同意,说“伪司令的老婆能当教员!”我说这有啥不好,我让她写个材料,写的很好。一次我到大李庄去检查工作,她要求跟我直接谈谈。我不想跟她谈,她非要和我谈不行,我就和她谈了谈。我问她:“你啥时和李延结的婚?”她说:“我女师毕业后,李延也毕业了我们结的婚。”我说:“你参加国民党了没有?你给我写写。”她就写了写:“我参加了,是国民党员。”我问她:“发展过国民党员没有?”她说:“我没有发展过国民党员,但山里有几个人是国民党员,我知道,里峪刘梦明弟兄俩都是国民党员。”我说:“国民党特务来过没有?”她说:“国民党特务有时来二、三个,来这住几天就走了,往辉县、汲县、山西去了。”我说:“你如果说瞎话,查出来可不行!”她说:“查出来我负责。”我对她说:“你要教学,还得学习学习才行。学习好了可以教书。”她很高兴,她学习了一段,分配时,要把她分到山里。我说:一个妇女家分到山里不好,就让她在平地吧。这一来,弄出一场风波,县里很多同志不同意,我说那咋办,把她杀了,统一战线就是要孤立少数吗!后来请示地委,曹幼民(地委组织部长)还来了。他说:“咋不能教书,这样很好,符合政策。”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既扩大了知识分子队伍,又可以增加教学力量。贫农没有文化,教不成,你把她动员出来教书,不是很好吗!这也符合统一战线政策吗,就这样,她也当上了教师。
(赵树人整理)
|《红色记忆》(三十一):我对几个问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