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说:河流没有秘密
在Z镇的十几天,镇政府对面的那条河,是我最亲密的朋友。
几乎是每一天的黄昏,我都要在她的身边徘徊,走动。
这是一条贯穿着一个地域的历史的河流,但她不会回望历史,她只是流啊流,向着远远的地方。也没有多少人会去瞩目这条河,即使是诗人来写这条河,她也只是一条美丽的河。
河是自我之河,自由的河。是吗?或许,河也是被人们制造的河,即使河有更多的故事,她也不过是人们每天面对的河,在这样一个司空见惯的现场,河不过是河,没有秘密。河是苍白的日子,是日复一日的自我之放逐。这放逐,是欢乐,还只是时间的恒河之沙,细细缕缕地沉入大地的暗处?
黄昏的公路,坑坑洼洼。
提防着两个方向的来车,我走过公路,然后下坡。这个坡其实是一条走向河的路。路上走着,会有一些臭气。左边悬空了一个厕所的后半部分,路的两侧,是人和牲畜的粪便。第一次走上这条路,心里颇有些烦,想退回去,却又看着坡下的那条河,发出清脆的声响,即将落山的夕阳,那些金色的光线,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跳跃起仿佛是在燃烧的火苗……就这样走了下去,此后便成为日常。
河边是不知名的植物。一条被车辙压过深深浅浅的路。稀疏的树木。堆积的不多的建筑垃圾。上面甚至长了密集的草。
走近,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传出来,蹭蹭蹭地从草里面跑出极三只白色的小小的流浪狗,感觉不到危险后,又蹲下回头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站在河边,天已经开始暗下来。河水哗哗地流着,来Z镇的前几天,这里下过一场大雨,河水涨起来,今天才落下。通往前面的山的路,被河水阻挡着。稍有些宽的河面,被过河的人们放置了几块石头,踩着石头就可以过河。今天的河水急一些,那些石头大部分被河水淹没了,只剩一点点,我打算着过不过去。看看天,看看远处黑影重重的树和植物,有些迟疑。
还是没有过河,我这时已经开始往回走了。天已经漆黑,我把一部手机的电筒功能打开,另一部手机放的是李志的歌曲《定西》:
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一直在走
方向和天气的节奏会让你忧愁
你说你遇见了一大堆奇怪的人
他们看上去好像都比你开心
你能不能抽空替我去一个地方
据说那的人都擅长给别人答案
如果你想知道关于它的其他事情
我也不会给你刘堃的电话号码
在李志嘶低沉沙哑吟唱中,微光中,我向坡上走,河水在身后流,我的身影长长,一个人走在这个有方向的夜晚。
我会想起那条河的。那条河其实不是这条河,是一条叫唐河的大河。我想起唐河,是一个老人在长长的河堤上奔跑寻觅。
那是一个让人仓皇的黄昏,我的姥姥白发在黄昏中飘扬,喊着我的小名,呼唤我回家。
她的身影,离的是那么远,每次脑海中浮现这样的场景,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我已经看不见姥姥的面影了。我又想起了母亲,在河边,洗着衣服,五岁的我坐在她身边的大石头上,看着那些透明的青虾在清澈的水中游来游去。我想跳到水里去抓它们,却不敢。
我又想起了姥姥去世那年,站在唐河的河堤上,那条河竟然已经是一个巨型的水库了,望不到边,望不见了那条河边的路,还有母亲坐在河边的那些平滑的石头。
是的,还有,那些与河流无关的人与事,我站在河边,眺望远方,冯友兰,冯沅君……我真的是不知道,在我儿时的河边,曾经有这多么名人从河流中走出,穿越尘封的历史,和我一起怅惘河流,走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