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霞：鸟语声声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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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东边两棵大树，一棵泡桐一棵苦楝，泡桐霸道野蛮，倚仗着壮实魁梧的身姿，硕大肥厚的叶子，硬生生地把苦楝挤到墙角，苦楝倾斜着黑魖的干瘦的身体，展露一侧嶙峋骨感的臂膀，沾点余露残阳是苦楝树卑微的渴望。

门前两株花倒是相偕相契，雪落梅红，雨湿山茶，互相欣赏，各自旖旎，如诗如画。

屋旁的这几棵树，成为了鸟儿的天堂。鸟儿的歌声唤来春风，送走秋雨，吟唱着悠悠岁月。家雀儿丰盈的梦想，就是有处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筑巢安家，繁衍生息。野鸟儿倦了，累了，在此停留，歇歇脚。

大泡桐树上有莺雀儿的窝巢，即便是寒冬，也有几只清瘦的小麻雀儿在枯枝上轻盈地上下跳动。一会儿啄啄枯腐的泡桐果，一会儿啄着树枝上虫蛀的伤口，一会儿飞到地上觅食，一会儿停留在树下的草垛上，它的细语给这静寂苍凉的冬日添了生机活力。

早莺争暖树，新燕啄春泥。

一到春天，莺歌燕舞，鸟儿兴致盎然，＂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沸腾了春光。莺雀在枝头争相嬉闹，归家的燕子从清晨到日暮，不知疲倦，衔泥筑巢。

因疫情宅在家，趁难得的清闲，我关注起鸟儿来，饱享耳福，尽情享受大自然的馈赠。

清晨，鸟儿清脆的＂啾啾＂声惊醒了我的残梦。我躺在床上，凝神倾听，这是一只早起的，有点慢性子的鸟儿，它优雅地唱着，歌声象一首舒缓的古琴曲，空灵纯净，慢悠悠地拉长调子＂啾一一啾啾，啾一一啾啾啾＂线条流畅自然，绵绵延延，弹性十足，倏然俘虏了我的耳朵。它是出谷黄莺，天才音乐家，谱出春天的神曲。我仿佛身心置于幽静的深山，心静，神清，享受。

它的歌声引来了一只同伴，它们换了调子开始对歌。这调儿象一首民谣，一首茶歌，轻吟浅唱。又象在朗诵着一首叙事诗，时急时缓，有低谷有高潮，柔抒胸臆。

接着又来了一只鸟儿或两只，它们在互相招呼，低声问好，一问一答地呢喃着，又象在议论什么事情一样，停停顿顿，思考？商讨？各抒己见？也许在商量何处觅食，或是选址搭新窝吧，鸟儿的世界还有许多未知的东西，它的梦想还待我慢慢探索。

天渐渐亮了，声音开始嘈杂起来，引起我的好奇心，我披上衣服，轻轻推开窗，偷窥鸟儿的天堂。

风微凉，泡桐树上，小小的精灵却有高音歌唱家的大嗓门，＂叽一一哩一一哩，啾啾＂一只灰雀儿扯开嗓子喊着，喊来一树麻雀儿，象士兵列队，齐刷刷地站满枝桠，甚是壮观。一会儿像召开大会一样，有个别发言，有集体讨论。一会儿又像赶集似的，乱糟糟的声音里裹挟着振翅声不断。一会儿又像在吵群架，有急切的，有嘶吼，有哀鸣，几乎所有的鸟儿在叽喳，一片混乱。

群鸟聒噪，不知停歇，催我起床。

金色的阳光已暖暖地照在阳台上，春梅正盛开，一抹梅红点亮了街道，引来两只翘尾巴的花喜鹊，站在枝头昂首骄傲地歌唱。

喜鹊登梅，吉兆临门，它们时而欢欣地翻飞在枝头，时而喜悦地跃上树桠，大声叫＂喳喳，喳喳＂喧闹声声来戏春。女儿说：＂花喜鹊，尾巴翘，喳喳叫。＂八十岁的老母亲连忙翻译：＂春来报，福星照，好运到！＂听到奶奶的话音，女儿拥抱了一下老人家说：＂奶奶有才，鸟语译得最好。＂接着跟我会心一笑。

茶树枝繁叶茂，象撑开的一把大花伞，大红的花儿也开始零星地点缀枝头。一对不知名的小鸟儿，在茶树上安了一个小窝歇息，它们在窝里亲昵地偎依着，相互捋着羽毛，细语呢喃，象一对小情侣，我遂把它取名爱情鸟。它们在树荫里轻歌曼舞，鸣叫声深情委婉，酥酥麻麻，着实让人迷恋，听得我的耳朵要怀孕了。我不忍惊扰了它们的甜蜜，按耐住驿动的心，来春再赏红山茶。

偶有落伴的鸽子影单形只地停在苦楝树梢，"咕咕，咕咕＂粗鲁的喘息声，惊动了泡桐上的那阵麻雀儿，麻雀儿齐上阵，竭声嘶吼，喋喋不休。鸽子孤掌难鸣，只得＂咕咕，咕咕＂寂寞地找寻自己的伴侣去了。赶走了鸽子，麻雀儿一起激动地分享着胜利，＂啾啾，啾啾＂闹累了，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鸟儿是有灵性的，能读懂人心。

女儿平常读书在武汉，楼上的书房挺安静的，鸟儿选中了这个环境优雅的地方，就在窗台的角落里安了个窝，并刚孵出一窝鸟宝宝。因为今年的疫情，她滞留在家，女儿怕惊扰了这些乳毛未丰的小精灵，那一扇窗户从没有打开过。鸟妈妈衔着食物一趟一趟飞过来，小雏鸟儿伸着脖子张开黄嫩的小嘴巴迎着妈妈，＂啾⋯啾＂悉悉窣窣的叫声萌萌的，仿佛在叫着：＂妈妈，妈妈，饿了，饿了。＂女儿悄悄地把一块面包放在窗台外，又蹑手蹑脚地躲到鸟儿看不见的地方。鸟妈妈站在那四处观望，没发现异常，就跳过啄了几下，试一试，接着又东张西望地衔起送给小雏鸟儿。小雏鸟儿在窝里争相啄扯着，煞是可爱。鸟妈妈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它的小宝宝们，用嘴巴捋着自己羽毛，悠闲地抖动着翅膀，抖落藏在身上的疲惫，晒着太阳歇息一会儿。

我家的窗台很宽，加上外面做了一个遮雨棚，正好是小鸟儿的训练场，中间支的晾衣服的架子也做了小鸟的锻练器材。小雏儿慢慢长大了，开始振翅练飞翔，从窗台上飞到架子上，又从架子上飞下来，羽翼未丰，翅膀还不硬的小家伙，还飞不远，常常听到小鸟跌落窗台的声音，小鸟很顽强，跌落了爬起来继续飞。

我跟女儿说：＂你看，鸟儿志向高远，它的向往是辽阔的天空，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站起来，不畏艰险，不懈地追求，它一定会实现天空翱翔的梦想。＂女儿听懂了话的弦外音，笑着揶揄：＂又让我喝鸡汤，已经满满的啦。＂

鸟儿不愄惧女儿，她不用再躲躲闪闪送零食鸟儿了，鸟儿与女儿已经成为朋友。看到女儿身影出现在窗前，小鸟都挤到窗台，不停地跳跃撒欢儿，＂啾啾，啾啾＂小雀儿稚嫩的嗓子如刚开音小童星，有金属清脆音，干净利落，像女儿抚出的钢琴音一样动听。

在家宅久了，女儿忧心地望着窗外，嘴里念叨着，疫情已经基本控制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畅通道路，去学校完成她的毕业论文答辩。鸟儿象是看懂了女儿的心思，站在窗棂上望着女儿，＂啾啾…啾啾…啾啾＂声音柔和软绵，像是安慰她：＂快了，快了＂。接着又飞进屋内，扑棱扑棱着，落在书架上，小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左顾右盼，但是没有要飞走的意思。鸟儿亲近安抚女儿，是鸟儿对女儿悉心照顾它，与它们和谐相处的回馈吧。

这些小雀儿的歌声，唱出人生的跌宕起伏，小精灵们在枝头攒动，抖出心中的惆怅欢愉。

尽管没有鸿鹄、天鹅、孔雀等大鸟儿肯落脚这小地方，也没有色彩艳丽的金丝雀、鹦鹉、画眉等鸟的献殷勤，讨人欢心。但这些小雀儿的千姿百态，就是常人的百样人生，宅在家中能有这些小雀儿的陪伴着，足矣。

作者：何晓霞黄梅县妇幼保健院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