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饶阳内画第一村是那村吗?
钱的魔力是巨大巨大的。
不是吗?谁会想到,拿惯了锄头铁锨镰刀的粗笨大手们,在钱的魔力的驱使下,竟然捏起了绣花针一样细的勾笔,在细如豌豆大的小瓶口里做起画来。
这样的情形,就发生在九十年代我们孤傲村。
都说衡水内画甲天下,但是,真正从事内画产业的四万人中应该有一半是饶阳人,而我的老家孤傲村,村里2000多人当中,最多的时候,竟有1500多人的内画大军。
孤傲村的内画产业是怎么兴起来了呢?这些我养蜂的老友最清楚,他也算我们村除了王吉贵等人最早接触鼻烟壶的人之一。
据他和我讲,他们最早是九十年代后期在墨水瓶壁上练习画画的。
但真正成为一些人发家致富的手段,是在九十年代之后,饶阳著名画家王吉贵在孤傲村物色了一些年轻人当徒弟,当时是秘而不宣的,那个时候,他们有的画水晶球,画高档的一天画一到两个,能挣三四百块钱,画低档的能挣一二百块钱。
娘诶,我的那个天诶,几百块钱啊,当时费劲把火的一家人做一两架子豆腐才买几十块钱,现在一个人就能挣几百块钱,能比上一亩地的一季子的收入,这谁能相信呢?
可是,你不相信也不行啊,人家有了钱,生活就过的滋润起来,摩托车买了,新房盖了,媳妇娶了,不由你不相信。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村里几乎大人小孩都知道画画能挣钱。
于是,外头跟盖房班的回来了,做豆腐的不做了,搂锄把子的也不爱管地里了,见识短浅的大人,干脆把正在上学的儿女叫回来不上学了,一个村子一时间百分之八十的户都有画画的。
当然,刚学会的多是画佛珠,什么十八罗汉,十二属相,还有的就是画圣诞球,这样来说,相对简单一些,一般手巧的人,拿着一支特制的勾笔,伸进一个白球里,练习一段时间笔画,拉细一些,就能照猫画虎的画出画来了;就是一些笨汉子,有的经过二三十天的反复练习,很多也有学会的。
画这些低档的,就要靠数量了,当时画一个佛珠是几毛钱不等的,有的一天能画几百个,也能挣大几十块钱。
画内画的多了,自然就有倒卖内画的,当时我们村画工多,主要给五工村的李树田、东西满村的小票还有深州北河柳的一户人家画内画。
我属于笨汉子中的最笨汉子,别看写文章还凑合,也曾试着拿起笔在白球上练习了一些时日,但是除了学会给画内画的三妹点色,还是没有学会,想着人家一天能挣百八十或者几百块钱,那种惶惑不安的感觉有一种被开除出村籍的感觉,心里还隐隐的有一种盼望内画业歇菜的愿望。
真的是那样的,外村人问你是孤傲村的,一定会问你会不会内画,那个时候,我们村的闺女是最值钱的,一个十七八的小闺女,单靠画画的收入,就顶几个卖力气的成年人,我们村的闺女要的彩礼钱在我们村一带算是最少的,也就是三四千块钱,别的村有要几万块的,因为她们可以自己挣钱买嫁妆了。
后来,俺们村一些有胆量的人开始贩卖给内画产业来,如王来、胡报、张木头等人,他们或者拿着内画品全国各地的去跑销路,有的去广州参加博览会,有的开始投亲靠友的找买家·····
这不单单局限于我们村,还有东里满西里满一些人也在经销内画产业。
有胆量的人,就会碰到机遇,就能发大财。
张木头这个人,挺能说会道的,原先家穷,连媳妇也寻不上,后来还是自己连蒙带唬的找了一个丑闺女当媳妇,也许是胆量,也许是机遇,广州有人要一大批内画球,但是给出的唯一条件是赊欠着,货到付款。
庄稼人啊,有几个见过钱的,虽说一下子能挣好几万块钱,但是,一说赊欠着,很多人就望而生畏了。
张木头接了这批活,也许是该着这小子发财,他一下子就挣了几万块钱,而且以后他和那个客商成了朋友,每年都要从客商那里挣十几万。
有了本金,他的买卖越来越红火,这让乡亲们很眼馋,据有人说他们家的钱是用木头箱子盛放的,足足有一大箱子。
有的说几十万,有的说上百万,这让村里人张大嘴巴一时合不上了。
张木头这个人呢,很爱显摆,在集市上,替着很多人的面,总爱把一沓厚厚的钞票拿出来,即使花上十块八块的,也要拿大票来。
因此,人有钱可以,但不能显摆,现在想想,他那点钱,对于安平趁钱的人来说,是九牛之一毛,但是,所谓安平县的大款,在北京上海有钱人来说,也不过屈指可数,但更多的有钱人到了广州,相比于自己的那点钱,才知道什么算真正的有钱人。
俺们孤傲村的内画产业,就像安平的丝网业一样,是同行之间相互挤兑的,你便宜我更便宜,甚至你去找客户,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上来,以比你更便宜的价格撬了你的买卖。
虽说我们村会画的人多,可是,正如我预料的那样,一个个都是画匠,不是艺术家,艺术作品的价值是无限的,就像内画大师王习三,张汝财一样,他们的画才是真正的艺术,因此没有贵贱的时候。
但是庄稼人就是庄稼人,谁没事闲的加强艺术创作呢!
就这样,画内画越来越不挣钱,因此,画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呢,有几十个人还在画吧,大多是村里出不去的小媳妇,闲着也是闲着,一天到晚挣点零花钱。
好端端的一个内画业就这样凋敝了,我心里虽然多多少少有一点庆幸,但更多的是悲哀和无奈!!!(文中人物化名,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