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NG ZHUANG APPRECIATION GO WITH US ALL THE WAY
憩园是安徽人,常年在深圳,年轻时开始写作,一直坚持到今天。当然,现在已不能说年轻了,成为在深圳写作最坚实力量的诗人之一。这一代诗人是很幸运的,可以毫无禁忌地爱诗,可以有广阔的视野接触国际诗歌成就,可以爱诗同时有充裕的生活。但并非所有的人不会苟且,仍然绝大多数过着没有诗歌和远方的日子。真的诗人是当世的禅师,他们以自己的生命体验追寻生命的本质,他们的精神变成故事,沉积成历史。有用或者无用,他们灵魂的活力就如一棵菩提树一样生机勃勃过。憩园的写作探讨也是这样,从不停息。每一个禅师都是觉悟的行者,永远在路上思考,演绎诗意人生和人生的诗意。多年以前,有次余怒在一个比较宽松的场合,郑重的向几位诗友介绍了憩园,憩园那时候还像个中学生一样青涩,胡须还是带黄色的那种毛绒绒,我知道他们是同乡,所以,我因而疑心他们是亲戚,因为,一个公认的大诗人郑重的介绍一个小伙子,是很鲜见的,文人相轻,各自为政。现在看来,余怒的眼光是独到的,憩园确实有作为一个优秀诗人的天分,敏感、镜头感和互感、通感都有绝对的优势。"时至今日,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去写作以及在短句中/布置小钢炮似的词语,502胶水般黏合。/还有,吃羊肉粉时/为什么流下男人/五十四岁年龄的泪。"这首诗的开头就给了一个定格的镜头,一个吃羊肉粉,吃着吃着就流出眼泪的五十四岁的老男人。一个肚子里装着学问和思想,整天都在思考的沧桑男,怎么了?这不,马上抓住人心。"这看似难以理解,一个中年/男人在一个青年男人面前。/但我就懂了。不止于此,还有/你为什么写那么多还那么好。/还有什么比写诗更合适比写/好诗更绝爽,作为叛逃的精神仪式。"对一个男人的了解和剖析从了解他的精神支柱开始。作为成熟诗人的臧棣,解剖过多少人和事,这次他成了憩园的解剖对象。憩园发现他的写作是一种叛逃的精神仪式。为什么这么说?又给了一个层叠的悬念。"这个高大的男人,和我父亲同龄/他忘了年龄,或年龄是种虚构。/他将忧伤献给同道中人,而父亲/将它献给了谁。我祝愿/有另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工人/也叫他父亲,并让他放松。"这是一个镜像的比照,把臧棣和父亲比对,来对自己父子关系进行反省,我没有在意过父亲的忧伤,而臧棣的忧伤是没有人叫他"父亲",当然曾经有过,这是一种怎样的哀痛?"除了语言,/一个男人很难对另一个比他/高大的男人解开父子的传统。这就像/我和父亲,那么多年,那么多次/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皲裂的人工池塘燃烧着/附近几个村子的垃圾。霜冻的麦子/和非洲肌肉男似的白杨,各自承受我们的衰老。"这首诗的全部魅力就是两条线索,对面一个哀伤的父亲与他不可见的儿子,来侧面反省自己父子关系,臧棣的儿子和自己的父亲都是缺席的,但都存在于诗和命运中,生活让人各自承受着自己的衰老。这是一种对人生固有的落寞和沧桑进行揭示,并对人类自身的无助也有无言的叹惋。
"他给你的,想必你无法回馈;/他没给你的,想必你无法埋怨。"这句是诗眼,是对命运的一个阐释,我们只能接受生活。"所以相对是一个伟大的词,它让我们/有理由相信“情感是相通的,/与直写主义无关”。像喜鹊窝借助一棵树,/向整个田野行注目礼般/轻易暴露了所有鸟类的鸣叫。"最后通过通感——感情是相通的,来进一步注解臧棣,末尾还不忘用一只喜鹊的鸣叫来让生活多一点明亮,就像鲁迅《药》中那个平白多出的花环。
当然,臧棣是一个伟大的诗人,是一个在当代被广泛研究的诗人,但也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溺爱儿子的父亲。作为诗人,他有他无法掩蔽的神性,但作为一个父亲,他的人性也充满着尘世之味。这正是憩园揭示出来的东西。从诗人的意义来讲,他对诗学的贡献也许正因为他平凡带着风尘的人性而弥足珍贵。
人追求诗意的生活,那种轻盈与充实,琐屑中有些趣味的写意,可惜的是,大部分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生活很多时候就是一塌糊涂的平凡琐屑,怎么从这种凡俗的生活中,反刍出生活的诗意。这是一个场景是叙事,主体是太阿和乐宝,作者是沉默的第三者,一个洞见事件的灯管。一段十三年的缘,一个北上的太阿,走到蚌埠,下雪了,他和乐宝视频,视频一个小意外就化释出一段隐情。乐宝在购物中心吃花甲,太阿让她再坚持一两年两个人的冬天。太阿继续北上,干什么?为什么?不知道,但似乎很坚定,就像一辆头也不回的高铁,也像一发被击发了的子弹。乐宝很坚持,乐宝是通过太阿手机里的视频写的,为了看清雪,差点摔了一跤,她在意一场雪,也在意一个人,她大部分是轻描淡写的对一个人,甚至有意用自己奢华的环境对抗太阿的艰涩,但不变的是十三年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所以冬天是寒冷的,但雪并不寒冷,它温暖着寒冷世界的两个人,彼此热爱。这种热爱是真相吗?不一定,这是一个像灯管一样的我对雪的想象,也是一个写作者对诗意生活的想象。所有的妙处是三点:(一)观察者的客观冷漠第三者化,想被一组镜头拿到了,事件真相化;(二)场景化加碎片化,把事情的一些要素拿到了,事件丰富化;(三)镜像,通过我的想象写太阿,通过太阿写乐宝,通过乐宝回射太阿,把一个一路向北独行侠写得铁骨柔情。"太阿路过蚌埠高铁站,雪让他/凝视窗外。为了看雪/乐宝下台阶时/摔倒在视频里。/他哇哇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这一段特别精彩。"为了看雪"是一个舞蹈的转身,轻松的把太阿看雪转为乐宝看雪,把乐宝说话,转成太阿的哇哇,把他们之间的隐秘关系曝光了,但这只是关系的一个切点而远远不止全部。"她边吃花甲边发微信说,十三年了。/他想起她说这话的心情,和心事/他雪人一样固定在大地上。/他难过,他说再坚持一两年。/这是中国的冬天,也是两个人的冬天。"。这是一个"13+2"的故事,一个关于冬天的故事,一个关于冬天里雪的故事,看上去那么冷,其实是那么美好和温暖。就像那个雪人,你看见的是冰的壳,灯管看见的是雪人是人,是一个坚定的人,是一个心里装着春天的人。憩园,本名宋憩园,1985年生于安徽怀远,现居深圳。代表作有《立体主义的年轻人》《失眠诗》《吸蜜蜂鸟》等。梁庄,男,本名张文渊,生于68年,陕西西安人,居深圳。曾长期服务于华为公司,后自主创业。大学时开始发表作品,作品选入多种选本,参加编辑了《中国韵律诗歌旗帜卷》,主编《诗度360》,获2020年“象山笔会·金象奖”。著有现代诗集《被放逐的诗魂》《绝对硬度》《荣誉校长》等,著有大量的诗歌评论,独树一帜,自成体系。策划多次大型书系的出版和文化活动,产生广泛的影响,是当代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学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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