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斜红》四百六十五、路柳堆

依旧是长长的宫巷,依旧是艳艳的壁墙,依旧是躬身引路的长侍,依旧是远眺去灿灿夺目的推山......

“......”盛馥闷哼了一声,回首略看一眼分外安静的盛为、猛然识到自己在行的,正是第一回无有齐恪相伴的进宫之路,那抹由“物是人非”带起的凄惶之感就此弥漫地愈发之浓。

“不怕!”她又暗暗自语道,“既已想及了至坏的,就该当是无有畏惧!”

那引路的长侍听着身后脚步声忽紧只当是出了什么异样,一旦站定了旋过去一瞧,正看见盛馥一脸的“斗狠”之色,不由得心里颤了几颤、身子抖了一抖。他是“不小心听说”了殿下不见的,他亦是“不经意间得知”了陛下于此事大有要“秘而不宣”之意的,这会儿一眼看见恪王妃竟是“急迫凶狠”到按捺不住,又一念想起恪王一贯的温雅宽仁,这心里头都不知是该慌还是该怜!

“恕奴婢多嘴,王妃娘娘才诞下世子不久,应格外当心些身子、且行慢些!”不能定了所以的长侍终究还是“无关痛痒”地劝了盛馥一句,鞠了礼便转回去只顾引路,只是心里的念叨却不能停--本来就是嘛!至尊的家事、朝堂上的国事,哪一事都不是一个无根的长侍能够得上、管得了的!纵是不提至尊尤其忌讳前朝长侍多权、因此管束及严,就看不多日前各夫人宫里的那些个好管的、多嘴的奴婢们,哪个不是落了个早早去走奈何桥的结果?因此即便知道了什么、想着了些什么也该埋在心里、烂在肚里,决不可露!

那长侍一路只顾出神,一晃脚下一绊、险些栽倒,慌忙间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已是到了地方!

“陛下就在春登殿中,奴婢就伺候到这儿,王妃娘娘、大人上到殿前自有别个奴婢会去禀告陛下!”他又向盛家姐弟俩鞠了一礼,犹豫了一息终于还是“无意”多嘴了一句,“淑媛娘娘近来贪睡,陛下怕吵着她才是定了此处见王妃、盛大人,不过一会儿待淑媛娘娘醒了,要来寻了陛下也未可知!”

正在诧异此处为何不是昭阳殿的盛馥闻言只微微一愣便懂得了那长侍之意--他定是想着倘若有李淑媛在,自己要于陛下求些什么则会易些、妥些.......

“多谢了!”盛馥话音未落、手还不及探进绣囊中,盛为已然不知塞了何物到了那长侍手中,一脸嬉笑地道,“李淑媛的性子确是惯来耐不得冷清,自幼如此!”

长侍只觉手掌间被塞入了一个温暖润滑的物件,不用看便知定是盛家二郎临时从哪处摘下的自用之物、只为应了他这“急”用。要知盛家人身上戴的可皆是稀世、独一的东西,这会儿堪堪就轻易地赏下一个,他一个长侍可是有些消受不起。

“奴婢惶恐、可不敢当!”长侍说着便想把东西塞回给盛为,盛为却是背过了手,轻咳了一声道,“此处虽然幽静,但让人瞧见长侍与二郎拉拉扯扯便又要生出些话来糟蹋二郎,此罪尔又何当?”

“可、可,奴婢,奴婢着实惶恐!”

“罢了!”盛馥不耐道,“都知道此物不可在京中示人,然你也总有些亲眷邻里值得你牵记的,或者数十年之后倒可用来应急!”

恪王妃话已至此、长侍再要推脱显然就是不识抬举!他咬牙握紧了那物,心中“啊呀”了一声就十足后悔起方才的那番“多嘴多舌”,这一说一赏间,可不就做完了“自卖自身、自投罗网”的交易,自此想要脱身再是不易,岂不是违了自己“诸事不管、性命唯上”的处世之道?!

长侍正自愁眉苦脸,却见盛为掸起衣裳袖子好显得他嫌恶无休,“下回见着二郎可切莫拉扯!莫说拉扯,最好是绕开远些,免得二郎看见了生气!”

长侍闻言顿悟盛大人这是明摆着在示意--此回就是一锤子买卖,日后再无牵扯.......因此大喜过望,道过一声“谢过王妃娘娘、谢过盛大人!奴婢告退!”后便往昭阳宫处疾走而去!

“姐姐,我们上去罢!”盛为环顾四周,只见这春召殿的台基之处不见一个侍卫、宫婢、乃至长侍.......心中不免萋萋,暗叹“陛下这般藏着齐尔永之事,岂非是真有心虚之处?”

“上去吧!”盛馥拽动起裙裾拾阶而上,定心敛神地只把自己浸在临出云城时父亲、母亲与她说的那些话语之中!

“你是天底下第一任性妄为之人!你是连王府都敢烧的人!因此你便是你!因此任你做什么都是世人皆知的本心本性、不必忌惮!”

“为寻夫君失措出格虽然欠妥,然亦不至为此就会逢遭诟病......因为这本就是恪王府的家事,至尊于此也只是王妃的大伯,并不当扰王妃寻夫之心!”

......

“臣盛馥、盛为参见陛下,请陛下金安!”

春召殿中盛馥在前、盛为在后齐齐跪下,冲着那坐在堂前阴影中的白衫、白冠之人款款而拜!

“平身!赐坐!”齐允本就握紧的双拳再紧了紧,笑意阑珊且又勉强,“好几日的路程,竟用两夜三天便赶到了,想来你们都已疲累不乏!”

“臣寻夫心切,连命都可不要,疲累二字早已顾及不到!”落座的盛馥不给至尊要说“不妨先行歇息”之机,直直地将话“禀”死。

“朕知道你忧急,朕亦何尝不是?自得知消息至今朕不曾安寐过一夜......”

“原来陛下着急!只是臣等离开云城之时陛下还未有只字片纸到了那儿,臣只当陛下于尔永的生死安危毫不介意,或者尔永本就在陛下这里故以陛下本就无忧?”

纵然齐允是有千种之想、万种之备,也不曾料到盛馥尚未坐稳就会发难而来!他窘迫了一息转瞬艴然不悦,张口便道出了他“千想”之一。

“王妃的妄想可是由别人挑唆而来?而此妄想的出处必是逃不出因朕忌惮盛家太过根深叶茂之说......然否?”

“陛下既然如此示下,那臣自此就可信了坊间传言--原来皆是果真!既然果真,又何来调唆?”裹身于黛墨色衣裳之中的盛馥看来尤其冷冽,髻上的白玉簪更是为她添了一层霜华,字字生寒!

“不如陛下明白告诉了臣,尔永可正由陛下护着?只要尔永安康,纵然陛下要他即刻既休了臣另娶,臣也甘心!”

“混账!”齐允终于被盛馥的肆无忌惮激地勃然大怒,对着案几一拍再拍,“恪王妃!朕容得你思夫心切言语不慎之过、却容不得这等动摇国本的胡猜乱忌之罪!要知齐盛两家可不堪此等谣言之重!”

“臣请陛下治罪!”盛馥仰首挺胸,脖颈间缠绕着的那条玉白色点绣木樨花的批帛尤其耀眼!

“混账!恪王妃可是嫌弃而今之像还不够混乱因此要更添些同室操戈之祸吗?”齐允差些就要起身跳脚,“此事干系重大,朕不想透彻便不能昭告天下人知晓--唯恐稍有不慎就会断送了尔永性命、悔之不及!”

“朕虽无有只字片纸去到云城,却是已然遣出了数军之数的人马前往边塞、及其各处渡口,官道严查死守,只为寻得尔永归还!恪王妃既不知情也不问询,只顾一己妄猜、可是应当?”

“且朕岂是这等愚蛮之人,出此下策只为忌惮来日还未可知之事?纵然朕真有此心,还不如寻机除了恪王妃来得适宜、又何必大费周章只让亲弟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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