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母亲
文丨月方
我记得在初中时,曾和弟弟讨论,我们这儿白天的时候,美国就是黑夜。一旁做针线的母亲不理解,我就给她讲日照的道理,母亲听了惊叹道:“太阳照不到他们那儿……那个地方地势真凹啊!”
至此,我就不再试图给母亲讲什么,我觉得,她总是不懂。
一路上学、结婚、生子,再大的困难,都不习惯跟母亲说,咬咬牙就挺过来了。事实证明,我跟母亲的确不在一个频道,她没办法给我建议、没办法给我安慰、甚至没办法理解我为什么会有这样那样的情绪反应。尽管我们说的是同一种方言,但我们的交流却因磕磕绊绊而止于三言两语。夜深的孤寂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委屈。
过着过着,母亲就老了。田地被人家转包过去,加上腿痛需要看看,于是,七十六岁的母亲来我这儿小住。
这个时候我才开始体悟母亲、也才明白:母亲的世界,我也不懂。我太拘囿于自己的内心,都期望别人关心我,而从来没有打开心量,去力图弄懂别人,哪怕这个“别人”是母亲。母亲不爱说往事,从不提及受过的苦:她小的时候外祖父就去世、外婆半瘫,是家中的长姐……也许是因为从小就没人听她倾诉,所以,她不习惯倾诉。后来,她嫁我父亲,结婚二十年才生下头胎的我,况且父亲也不是一个懂得疼人的人。母亲最难过的时候就掉两滴眼泪,但人群中,她从来都是笑语晏晏的。
到城市来,她一面感到新鲜,一面觉得陌生:因急于晾衣物而过早地关了正工作的洗衣机;到庭院做自己最擅长的除草,不想却拔了我刚刚养活的植物……这些,伤了她的自尊了。她一面说自己什么也不懂,一面愈发过得无声无息。
那一阵,我正好要应付一个考试,没空陪她出去走,于是,母亲就在屋内拾掇。看我看书,她就坐在一边看我,然后问我:“上面的字都认识?”我说都认识。然后我自己就笑了,告诉她:“不是为了认字,是为了字后面的意思,要记住这些意思。”她表示不懂。
她的自尊在她外孙女那儿挽回了一些。我的女儿,对外婆特别细心。看见外婆居然能读出几个字,很是欣喜。外婆告诉她:以前扫盲的时候她学过两天字,考试的时候,个个都识得。
于是,女儿拿出自己小时候的绘本给外婆,叫她无聊的时候翻一翻。无聊的时候,母亲果然翻一翻。母亲的扫盲班,也就认识几个字而已,根本连贯不起来。但是,她多么愿意走进识字的世界啊!
那个午后,母亲回家了。我收拾绘本,忽然就难过起来。母亲这一辈子,老天根本没有给她上进的机会。小的时候没人教她道理,大了没人送她上学,嫁人了却碰到爱赌博的我爸……她就在命运的洪流里颠簸。但竭力在颠簸的间隙做些自己能做的努力:侍弄庄稼、学骑自行车,空闲的时候打打毛线,她在她自己能做的范围内努力做到更好,她甚至能挑起一个家,可她才一米五不到的身躯!
我不该埋怨母亲不能懂我,我该走进母亲。这次小住,她为了不打扰外孙女做作业,晚上八点钟就睡。她睡在我的床里边,瘦瘦小小的,让人觉得很疼惜。有一次,她提起从前来过的几次,谈及所拍的照片,她告诉我:她害怕拍照片。我该把这句话记心上,可是我忽略了,第二天去公园,还硬拉着她跟外孙女一起拍了张照片。照片上的母亲面容僵硬,她女婿说:仿佛受了惊吓。我不该粗鲁地硬拉母亲拍照的,我该逗她自然些然后再拍,也可以偷拍、让她也能拥有一张自自然然的照片……但我却如此粗糙地对待母亲。
我不懂母亲,却总埋怨母亲不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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