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医师眼中的幽门螺旋杆菌
【前面的话】这篇文字其实可以使用另一个命名：“查体时发现幽门螺旋杆菌阳性怎么办？”我之所以没有使用这个名称，是因为首先，我不是消化科专科医生，其次这纯粹是现代医学的伟大进步。有一个笑话：因为医学的存在，所以我们生病时会去看医生。但是，在中国则不一样，我们会去看中医师。当然，这个笑话也只是一个笑话。因为，中医学本身只是医学的一个部分。中医师也是医生。但与现代医学的医生相比，中医更要讲究逻辑的严谨。所以，我似乎也可以就这个问题说那么几句。
【事例】
当然：对这个问题的关注也来源于临床的感触。
病例1：患者，胃脘不适，在我的鼓励之下做了胃镜结果显示，幽门螺旋杆菌阳性HP（+）。说消化科的医生，要做杀菌治疗。我说可以，但是只能做一个疗程。最近找我复诊说：已经做杀菌治疗3次了。依然是HP（+）。胃没好，还添了“拉肚子”的毛病。病例2：患者，初诊，诉胃脘不适，检验示HP（+）。找某消化专科老专家，老人家给她开了一堆清热解毒的中成药来治疗。结果，病情更重了。
讨论：病例1：患者，已经做了三个周期的抗生菌治疗，显然，抗生菌治疗对她是无效的。更为严重的是持续抗生素的使用，已经引起了肠道菌群的紊乱。所以，患者开始出现持续腹泻。我的处置一方面用了调理的中药。另一方面，则嘱患者自行购买口服肠道正常菌群。病例2患者，已经证实胃脘不适与HP（+）相关。此时，应当进行正规的抗HP杀菌治疗。但是那位老专家，显然没有这样做。他选择了杀菌的思路，但是，没有用抗生素来达到这个目的。而是使用清热解毒的中药来杀菌。结果，细菌有没有被杀死不知道，患者反正是更不舒服了。我的处理：也是中药调理。同时，嘱她去找一位消化科主治医师，进行正规的抗生素杀幽门螺旋杆菌HP治疗。
如果读者看到这里，会不会已经明白了我的想法。我的观点是：在没有症状的情况下，发现幽门螺旋杆菌HP（+），可处理，也可以不处理，随便。在有症状的情况下，且已经发现HP（+），则可以进行一个疗程的正规杀菌治疗。复查后，不论幽门螺旋杆菌是否转阴，都不需再做进一步的抗生素治疗。如果还有症状，则应寻求中医的帮助。
【问题与回答】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1、为什么要做杀幽门螺旋杆菌的治疗？2、为什么只杀1次？3、为什么要强调中医调理，这会不会是多此一举？
现在开始回答：
1、为什么要做杀幽门螺旋杆菌的治疗？
因为，它是有害细菌。事实上，人类对幽门螺旋杆菌的认识并不久，至少我刚当医生那会儿，对这个问题还不清楚。
曾经多次看过一个短视频，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企业家，在给大家做医药行业的报告。说他年轻那会，那些外科医生比赛着切胃（切胃溃疡）。他估计中国起码多切了几千万个病人的胃，这个是中国医生的耻辱。底下顿时掌声一片。但是，这个说法是不对的。因为，从知识的角度出发，我们只能对未来负责，而不能对过去负责。
直到1979年，澳大利亚的病理学家沃伦，才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见到幽门螺旋杆菌。两年后的1983年，医生们才注意到幽门螺旋杆菌与胃炎有关。而幽门螺旋杆菌这个名字是1989年才确定的。虽然，临床医生马歇尔很快就提出幽门螺旋杆菌与胃溃疡有关，但是直到1994年以后，幽门螺旋杆菌的存在可以导致胃溃疡，同时，可以利用抗菌素治疗胃溃疡与十二指肠溃疡的观点，才在大量的临床报道中得以确认。在1995年，仍有国外的权威专家认为“幽门螺旋杆菌是引起胃癌和溃疡的主要发病因素”的观点，是“完全疯狂的假说”。当然，这些都是国外的资料，中国医生对这些知识的认识就更晚了。最后，在2005年，相关研究获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2、为什么只做一个疗程的杀幽门螺旋杆的治疗？
首先：经过人类几十年用抗菌素的狂轰滥炸，幽门螺旋杆菌已经强大了很多。事实上，常规四联疗法治疗HP（+）的根除率一直呈下降趋势。由多年前的86%-96%，到2020年的60%-90%。根除率下降的原因，则是细菌耐药。因为四联药本身就包含有不同的抗生素，所以这种耐药一但发生，细菌即已经是多重耐药了。此时进行再次，乃至于多次抗菌治疗的疗效必然大大下降，而强行抗菌治疗，则未见其利、先见其弊。如病例1出现继发性肠道菌群紊乱即是结果。反到给病人带来更大的伤害。
其次：人体本身面对幽门螺旋杆菌，并非完全无能为力。事实上，有报道指出，Hp的感染有明显的季节分布特征，以7～8月份为高峰。这说明，人体对幽门螺旋杆菌有一定的抵抗力。已经有报道认为人体正常菌群的存在，有利于对幽门螺旋杆菌的清除。
再次：幽门螺旋杆菌是人体伴生细菌，它随着人类的进化，也在不断的进化。流行病学研究表明幽门螺杆菌感染了世界范围内50%以上的人口，但本菌在慢性胃炎病人的检出率80-90%。这意味着大量完全没有胃部不适症状的感染者，仍然可以检出幽门螺旋杆菌。现在科学家们至少发现了两种幽门螺旋杆菌，而且不同的菌群与人种以及饮食习惯密切相关。最新的观点认为HP和人体具有一种共生关系，适当时候能够调节胃酸的供应，当其被不分情况地处置以后，胃酸反流引起的问题也开始不断增加。研究表明：幽门螺旋杆菌感染可能对肠易激综合征、反流性食管炎有一定的好处。更为激进的研究则提示：幽门螺旋杆菌感染与总体人口中食管腺癌的风险降低有关。甚至于，在结直肠腺瘤性息肉、食管嗜酸性粒细胞增多症和过敏性食管炎的发病中，幽门螺旋杆菌有可能有正面的作用。所以，对于科学认识，我们还是等一等为妙。
所以，我的观点是：在体检中发现HP（+），可以做杀灭HP的治疗。但是，只需要做一个疗程。如果，治疗后患者症状缓解，就皆大欢喜。如果治疗后，患者仍有胃脘不适，就应当求助于中医了。即进行杀灭HP治疗后，不论无没有出现HP的（+）转（-），只要患者有胃脘不适，即可以进入中医的治疗区间。当然，这时的治疗则应当以患者的临床症状为中心。
3、这跟中医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在没有发现幽门螺旋杆菌之前，现代医学对胃肠道疾病的治疗也是有效的，只不过那种利用抑酸剂、维生素、酵母片、促胃肠蠕动药的总体疗效并不佳，且治疗效果也不稳定。相反中医药的疗效要稳定有效许多。上了年纪的人可以回想一下，三十年前任何一个正规的中医师都可以挂一个胃肠病专家的牌子。无它，有效而已。从幽门螺旋杆菌的角度考虑问题就有意思了。
在那个时代，消化科的医生用抗生素治疗胃病是很可笑的事。如果治疗不好，患者出现胃溃疡、胃癌，则是外科医生的工作了。
幽门螺杆菌生活在高酸的胃液之中，这是一种非常恶劣的生存环境。在被抗生素疯狂攻击之前，这种细菌还是相当脆弱的。而在中草药中，则有不止一种药物有明显的杀菌作用。分析一个临床治疗胃肠病时最常用的经典处方“半夏泻心汤”。本方中有7味中药，其中黄芩、黄连、干姜、法半夏四味药，在现代药理实验中皆有明确的杀菌作用。从这个角度看，早年间，所有中医师皆挂个胃肠病专家的牌子也不为过。但是，100年前的老中医知道幽门螺旋杆菌吗？当然不知道。可以说中医的特点是：不言杀菌，而杀菌自在其中。这也是大自然中植物与微生物斗争了几千年的结果。那么中医所关注的是什么？
中医所关注的是人体的状态。正如很多单纯幽门螺旋杆菌的感染者可以没有症状一样。胃病来源于，幽门螺旋杆菌与人体状态双方面的合力。现代医学关注的是幽门螺旋杆菌本身，中医学所影响的则是，幽门螺旋杆菌与身体状态（免疫力）这两方面的因素。如果，患者辨证为热症，可以用黄连解毒汤，其中用黄连黄柏等，杀菌的同时调整人体状态。如果辨证为寒证可以用小建中汤，其中用桂枝干姜，杀菌的同时调整人体状态。当然还有别的证候就不赘述了。而不分证型，一味杀菌，这也就是病例2中的患者，被老专家整得晕晕乎乎的原因。
当然，这时就得介绍病例3了。患者，某某，查体时发现HP（+）。进行杀幽门螺旋杆菌治疗后，HP转为（-）性。然病情未减，反致胃脘不适加重，伴有口干、咽干、耳鸣，仍求门诊中药治疗。初次用药处方：黄芪、桔梗、生晒参、白术、山楂、制何首乌、茯神、路路通、款冬花、紫苏梗、熟地、菟丝子、桑寄生、甘草。治疗后，胃脘不适明显减轻松，口干减轻松，耳鸣1次/周。二诊予以党参、白术、防风、白豆蔻、香附、紫苏梗、款冬花、山楂、炒山楂、茯神、熟地、杜仲、大腹皮、皂角刺、甘草。凡三诊而诸症平。再次面诊已经是一年半以后的事了。
4、为什么还要用西药？
这是本篇的最后一个问题。回答是：因为做抗生素杀菌：简单、明确、直截、有力。这个认识，就属于“奥卡姆剃刀”的逻辑了。好了，言尽于此。
参考文献：
1. 沈俊，吴秋惠，陈燕华，等. 益生菌用于幽门螺杆菌感染治疗的研究进展[J]. 中国医院药学杂志, 2019, 22, 2351-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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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ssociation between H. pylori infection and health Outcomes: an umbrella review of systematic reviews and meta- analyses
4. Changes of Dyspeptic Symptom after Successful Eradication in Helicobacter pylori-Associated Dyspepsia
5. Helicobacter pylori Eradication Therapy for Functional Dyspepsia: A Meta-Analysis by Region and H. pylori Preval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