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考察记（下）
本文作者：白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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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水利部部长来乌盟考察也是在卸任后，他是接任钱部长的杨振怀。杨振怀是杨振宁的堂弟，任水利部部长七年，后去了全国人大农村工作委员会。杨部长是著名水利专家，长期从事水利工程技术及研究工作，于1988年任水利部部长，1998年任九届人大农业和农村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来乌盟考察时间是2002年7月19日至7月21日，盟公署有关领导陪同，水利和农业部门的业务局长及技术骨干准备了汇报材料及规划图纸参加座谈会。会上杨部长提的问题大部分是很专业的技术问题。因提的问题及调查了解的内容过于专业，在座的盟领导让业务部门的同志回答问题。盟水利局由我和张国贵副局长参加。
这次考察调研的重点是生态保护、水资源利用保护及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情况。水利方面我回答得较多，其中特别了解了全盟牧区面积、生态及人口情况。当了解到三万多牧民生活在两万平方公里（全盟面积5.4万平方公里）的面积，杨部长当时有一个观点就是能否把三万牧民迁移到前山水土条件好的地区，把草原禁牧封育，使植被自然得以恢复。但讨论中当地领导认为难以行通，牧民祖辈过惯了草原游牧生活，不愿移走，另外，移出来的牧民不好安置。牧区只能实行轮牧和建设饲草料基地来保护草场。
考察一行人员在凉城岱海温泉宾馆吃了午饭，饭后杨部长提出：“中午我与那位白同志谈一会，其余人休息吧。”我被领到杨部长住的独立式小二楼，在会客室落座后，展开乌盟水利规划图，即开始询问式的谈话。杨部长首先进一步了解了全盟水利工程分布、数量、水的开发利用方式及牧区水利情况。还了解了岱海、黄旗海、察汗淖水位高程，蓄水量和水面面积，以及丰镇县城、凉城县城、集宁市、商都化德之间的相对高差。
杨部长指着地图说：“将来国家南水北调西线工程上马后，国家规划从托县调黄河水入和林县，经东摩天岭南天门穿洞过凉城入岱海。由岱海扬水入丰镇饮马河上游的巨宝庄水库，然后自流到官厅水库。”我说：如果这一规划能实现，可从根本上解决岱海湖水源不足问题，也可为周边，特别是集宁附近的黄旗海解决长远生产生态用水问题。杨部长在图上指着岱海、黄旗海和商都县察汗淖讲到，在远古时，这三个湖泊是连在一起的，后来由于地壳变化逐步演化分离成三个湖泊，你看乌盟这三个湖泊基本是东北西南走向，处于一个地质轴线上(见下图)。
岱海、黄旗海、察汗淖三湖关系图
我深感杨部长的知识渊博和对业务知识的认真态度，由于谈的纯属业务方面的内容，气氛比较融洽。我把自己了解的有关岱海湖泊的变化及周边的历史、古人类遗迹作了介绍，他听得很感兴趣。原来在五千年前岱海的面积很大，凉城西部永兴镇（包括永兴水库）均属岱海湖流域范围，当时岱海与永兴湖是连为一体的，由于几千年的水蚀下切作用，黄河一级支流浑河流域在河床侵蚀冲刷作用下，袭夺了岱海西部内陆水系永兴湖流域的300多平方公里面积，使之变为黄河流域。随着岱海湖的萎缩，露出了水泡滩，成为内外流域的分水界。
杨部长说：“调黄河水入岱海，不仅增加岱海水量，为乌兰察布盟前山地区的发展提供水量，同时还可解决湖水富营养化问题，黄旗海和岱海两处湿地应注重治理保护，否则一旦消失对这一干旱地区会造成环境影响。”谈话中我不会说普通话，但尽量使用普通话，努力让部长听懂，他说你慢点说我都能听懂。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杨部长与我询问式的谈话结束了。
下午我们乘游船在岱海转了一圈，当时水面面积已萎缩，由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160平方公里萎缩到80多平方公里了。游船由西向东缓慢行驶，风平浪静，杨部长拿着一部小型高级照相机，精力充沛，兴致很高。湖面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把湖北岸的蛮汉山脉和南岸的马头山脉倒影在湖面，远处蓝天白云相映，岸边绿草茵茵。优美的山水风景把一行考察人员的情绪激发了，特别是杨部长端着相机变换角度拍下美景，一直谈笑风声。船到湖东岸附近即转向西返回，靠岸附近水中有绿色浮游生物。杨部长说：“现岱海富营养化现象已出现，岱海要很好保护。”考察组对岱海的历史和近代变化情况特别关注，实际上岱海的演变萎缩与气候变化有直接关系。当然人为活动也是加速湖泊萎缩的重要因素。
杨部长这次考察谈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时隔两年，杨部长担心的问题出现了。不应该上马的岱海电厂在当地领导的争取下开始规划建设，用湖水冷却。时过十几年，杨部长担心的富营养化现象出现了比预料更严重的局面，湖面和湖水比人们预料的要糟糕。2010年以来，不仅湖面逐年缩小，而且水质逐年变差。2021年春季缩到47平方公里，是近八十年来的最低值，水质富营养化较严重，湖水成为劣五类，有名的岱海鲤鱼、鲫鱼、银鱼不见了，从2014年起水产品绝迹了。
岱海发电公司总装机容量2460MW，一期工程装机2×630MW，亚临界湿冷燃煤机组（主机和辅机均采用岱海湖水直流冷却），分别于2005年10月和2006年1月投入商业运行，于2015年2月获得增容至630MW的批复；二期工程为两台亚临界600MW直接空冷机组（辅机采用岱海湖水直流冷却）。至此岱海电厂每年消耗湖水1200多万立米，而且对湖水水温及水质产生一定影响。随着多年干旱，湖水大幅减少且鱼类消失，人们认识到电厂对岱海产生负面影响，在国家政策的指令下电厂投资31亿元，于2019年完成技改后全部变为空冷，节水达80%左右。生产用水改为凉城污水处理厂生产的再生水，不足部分由永兴水库补充。电厂用水与岱海湖彻底脱离，从而节省了1200多万方湖水。
杨部长所说的一条轴线的三个湖泊好像互有感应，2007年黄旗海干涸（2012年恢复了20平方公里），察汗淖更是干涸多年，岱海水位持续下降，水面到2019年由前60年的170平方公里萎缩至50多平方公里。当地政府对此十分重视，要求有关部门进行规划治理。如果西线南水北调工程上马，这一内陆湖不仅有救，对乌兰察布市的经济社会发展意义重大。市委领导多次向黄委提出想用黄河水救急，但黄河水没有西线补水是不可能给乌兰察布市调水的。
岱海逐年萎缩的消息传到了北京，引起中央重视，在总书记的关心下，岱海应急调黄河水工程很快上马。目前岱海周边压缩了21万亩水浇地。杨部长没有预料到的是引黄入岱工程来得这么快，在总书记关心下，投资27亿的引黄入岱应急生态补水工程正在施工，年调水4460万立米。岱海生态应急补水工程是内蒙古境内的一项长距离跨流域调水工程，工程从黄河取水，通过输水管线横跨呼和浩特市托克托县、和林格尔县入乌兰察布市凉城县后进入弓坝河，由弓坝河汇入岱海湖，输水线路总长134.24km，其中自流段长度18.46km。取水口位于托克托县境内的黄河左岸蒲滩拐处，上距引黄入呼取水口550m，下距呼准高速黄河特大桥650m。目前输水隧洞已贯通。
岱海自古以来就是水草丰美的宜居区域，岱海北岸的园子沟古人类遗址和永兴湖北侧的老虎山遗址，可追溯至新石器时代。据和华士先生的《纳西先民在凉城的故事》之考证，云南丽江的纳西族祖先早在5000年前于岱海湖畔居住了1300年，当时先民们主要靠打渔为生，后因气候变冷生态环境恶化，湖面减小，纳西祖先一路南下，后在云南丽江落脚。近几年丽江纳西族人每年来凉城祭祖。
按国家规划，西线工程上马后将从通天河及雅砻江上游调水200亿立方米进入黄河，届时不仅是生态补水了，可解决乌兰察布市的生产生活用水。根据国家规划黄河水入岱海后，将调入黄旗海，在由黄旗海通过压力管道经商都、化德过锡盟白旗和蓝旗进入闪电河，自流到北京。另一线路由岱海向东南穿越分水岭进入海河水系的丰镇市巨宝庄水库，由巨宝庄水库自流到山西大同市御河后进入官厅水库。这时，终于明白了当时杨部长为什么要了解有关旗县的高程。
岱海湖风景（作者摄于2020年7月）
回想两位部长当年调研考察的重点正是今天总书记提出的生态优先理念，而且观点鲜明，有超前性、预见性、科学性。时过近二十年，今天乌兰察布市所采取的生态补救措施，正是两位部长所关心的焦点和难点。其启示一是干旱地区不易大面积发展乔木和高耗水作物，必须顺应自然规律，因地制宜采取封禁轮牧，恢复植被。风蚀严重的地区不易大面积挖水平沟。启示二是不能大量引进高耗水企业。在乌兰察布市分布众多的金矿、铁矿、铜银矿、砂石矿、铁矿、萤石矿、石墨矿等，要按规划有序开采，边开采边治理，实现“蓝天绿地碧水”的生态环境。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本文作者1955年出生于内蒙古察右中旗广益隆镇偏关卜子行政村，乌兰察布市水利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