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彩娜:铁厂其人
铁厂其人
王彩娜
铁厂,也许叫铁昌。祖籍:师素镇寺上村,性別:男,家庭成份:地主。
要不是我同学提起他,还真忘记这个人了,他应该死了二十来年了吧,那个時候,他也算是我们这一方的“名人”。如果谁家有小孩子淘气,不睡觉,当娘的就会說,“快睡觉,要不铁厂来了。”小孩儿们吓得赶紧睡觉去了。如果谁家孩子吃饭的点儿儿还不回家,当爹的就会说,“再不吃让铁厂吃了昂”。所以我们小時候一碰到他就赶紧往家跑,插上大门,嘴里还会喊着,“铁厂来了,铁厂来了”。
铁厂年轻的時候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在当时算得上高富帅。因为家境又好,父母宠着惯着,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建国初期,国家实行土地改革,平分了他家的土地,房屋。铁厂过惯了舒心的日子,不肯下地劳动,媳妇儿看不上啊,一气之下带着闺女回了娘家。老人在世的時候,他还能凑合过,父母走后,媳妇儿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怜,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便把他接到丈人家同住。丈母娘让他给扫扫院子,他不去,让他去喂喂猪。他不去。一个大小伙子什么都不干,人家丈母娘也不愿意,免不了给脸色看。铁厂赌气跑了回来,从此,开始了他的要饭生涯。一杖用来打狗,一碗填饱肚皮;胡子不刮,脸也不洗,时间长了,头发就又脏又厚,再沾上几根杂草,就跟电视上演的丐帮帮主差不多少。
听说他还有个姐姐,姐姐拿这个亲生弟弟也沒法儿,人各有志,随他去吧。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年給他做一身厚厚的棉衣,厚得一把抓不透。一来怕他冻坏了,二来怕誰家厉害的狗把他咬伤。就因为棉裤太厚,走路总是慢吞吞,一拧一拧的。腰间系着根绳子,可能是防止往里灌风,我觉他那袄肯定是有扣子的,可见有多懒。
铁厂有文化。那个時候穷人家的孩子上不起学,他家条件好,上到了高小,估計得相当于现在的高中,农闲時候,人们偶尔来了兴致,就围着在墙根底下晒太阳的铁厂问这问那。
他们說:“铁厂,你写写我的名字吧。”
铁厂就伸出枯树枝似的手,用一寸多长的里面镶满泥垢的指甲在地上比划着,工工整整,都是繁体字,旁边看的人也不管看懂看不懂,都会竖起大拇指啧称赞:“铁厂真有文化。”其实这样也显着自己有文化,他咧着嘴嘿嘿笑着,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我想,此時他应该是最有尊严的時候。接下来就会有人说:“铁厂,再写写我的名字……”
铁厂这人不贪,吃一顿,要一顿,填饱肚子就行,吃饱就找个地方睡觉,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有沒有睡着,那些胆大的坏小子有時候会故意冲他扬土,他慢慢睁开眼,也不去追他们,肯定也追不上,他一边拍着身上的土,嘴一动一动地,应该是在骂:这帮小兔崽子……后来我才知道铁厂并不像老人们說得那么可怕,好像也沒有打过人。人们成群結队下地劳动,遇到他在柴火跺旁躺着睡觉,也沒人搭理他。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我觉得自打铁厂死后,再沒有专业要饭的,倒是偶尔在街头遇到要钱的,倘若是不瘸不拐的,大都被人们当骗子防着的……
铁厂读了那么多书,不知道有沒有读过:志者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他从青年讨到中年,从中年讨到老年,对他的称呼也从铁厂变成傻铁厂,再后來变成老铁厂。对于“铁昌”这么文雅的一个名字,是无论如何也跟他对不上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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