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瓷——由乾隆的荒唐发展出的宫廷雅艺
01
乾隆是个王八蛋？
著名历史学者易中天在一场公开演讲中说：“乾隆是个王八蛋。”引发舆论热议。
著名历史学者易中天。
有人说评价古人要公允，不能忽视古人当时的历史认知局限性。对事不对人。乾隆也做过好事，是不是个王八蛋不好定论，但他确实做过王八蛋的事。比如刻瓷。
一生写了45000多首诗的乾隆，喜欢在宋代五大名窑珍品陶瓷上展示他的诗文。很多顶级宋代古瓷乾隆都降旨交由清宫造办处往上刻字。
他会在盆底刻！
宋代官窑葵口盘底
会在瓷枕上刻一整面的字！
宋代定窑瓷枕
最过分的是这件，他在碗外壁刻！把好好的素白碗刻成“花碗”……
北宋定窑白釉刻乾隆御制诗碗
乾隆这种荒唐行为从起在位的35年开始，这件宋代哥窑洗是目前发现最早被刻的。
宋代哥窑洗
其60年的帝王生涯里，他看见喜欢的宋瓷就让造办处往上刻字，坚持不懈的刻，一直刻……
乾隆刻诗文宋瓷
02
无心插柳柳成荫
专门负责此事的清代宫庭造办处在此日积月累之下开始越刻越好，以至于乾隆没发话，他们也技痒难耐了，刻呀刻……
但后来刻的却不是宋瓷，而是刻在新烧造的素白瓷上，刻瓷做为一种新的装饰瓷器的宫廷雅艺便随之开始登上历史舞台。
清乾隆御制棉花瓷刻图册，南京博物院藏。
这一时期的宫廷刻瓷精工细丽，充满了馆阁气。例如这件南京博物院收藏的刻瓷《御制棉花图册》。原图为直隶总督方观承敬呈朝廷。瓷册为原图的别册，经折装，紫檀木制封面，内页以冰梅纹素绢装帧瓷板34块。
03
晚清民国成刻瓷高峰
著名陶瓷鉴定专家耿宝昌在其所著的《明清瓷器鉴定》一书中指出， “刻瓷工艺最早见于乾隆时期， 光绪及民国时期较为流行”。
清光绪白釉刻瓷八仙降鬼瓷板，北京保利2012年春拍，成交价9.2万元人民币。
清光绪28年（1902年）， 顺天府尹陈壁承办农工学堂，开设了各种工艺课程，刻瓷就是其中一科。当时聘请了上海的刻瓷名家华约三为教师传授刻瓷技艺， 其中原来就是清宫瓷匠的朱友麟就是首届学员，后为名家。
晚清金品卿鹊鸲登梅刻瓷荸荠瓶，中贸圣佳2018年春拍，成交价74.75万元人民币。
04
金石趣和笔墨韵
古代刻瓷器物也分雅俗优良，一些普通平民百姓、商贾富户都会在家里陈设、使用，此类刻瓷作品比较普通常见。而真正优秀的雅器则归入文人器，文人瓷的范畴。
晚清双雀寒梅刻瓷圆，中贸圣佳2018年春拍，成交价28.75万元人民币。
优秀的刻瓷作品集绘画、书法、篆刻于一身，具备金石气韵，对画意，刀法，文人气等各方面的要求很高。晚清的一些浅绛彩大名家如金品卿、俞子明、许达生等也会参与刻瓷，作品具有浓厚的文人雅致风味。
我们可以近距离多角度看看晚清的刻瓷作品的细节。
光绪刻瓷仕女人物纹铃铛杯（一对），元素艺拍2021年3月15日《官窑色釉》专场拍品，欢迎扫码竞拍。
这对光绪刻瓷仕女人物纹铃铛杯，造型灵秀，杯身外壁通景刻仕女图。树下仕女侧首而瞥，面部俏丽妩媚，有晚清女子娇丽柔弱的特点。仕女整体姿态轻盈自然，衣褶的刻画顿挫回旋，线面结合，富于节奏，可堪玩味。
光绪刻瓷仕女人物纹铃铛杯（一对），元素艺拍2021年3月15日《官窑色釉》专场拍品。
主体人物之外，还以杨柳、灵石、花卉以搭配，刀迹疏密错落变化， 刀刀见迹， 笔笔相连，形成屋漏之痕， 虫噬之痕， 展现了独特的艺术效果。
光绪刻瓷仕女人物纹铃铛杯（一对），元素艺拍2021年3月15日《官窑色釉》专场拍品。
对杯仕女图背面文字内容为文人雅客赠杯寄情之语，可见是书生清玩雅物。所刻行书以点、线、面相结合，书体苍劲朴实，气韵流畅，具有金石文古朴、苍劲、浑厚、凝重的气韵。
全器釉面莹白光润，刻瓷凝练传神，线条起落有致，把晶莹坚硬的“瓷器味”与锋芒锐利的“金属味”揉和在一起，形成了刻瓷工艺最难能可贵的特征——金石韵味。
从刻瓷技法来说晚清主要有钻刀法、双钩法和刮刀法。
钻刀法是用小木锤均匀地敲打高碳钢锥形尖刀，使之在瓷器表面形成大小、疏密、深浅不同的点的排列，构成所需要的画面或字体。双钩法类似于中国画中的工笔线描，是用锐利的金刚钻石刀沿字体或画面的外轮廓刻画。
许达生刻瓷瓷板《岁寒三友》，运用了刮刀法后填色。
刮刀法是先用双钩法刻出字画轮廓，如果要填色，需再将双线间的瓷釉刮去，以便填色。
05
民国刻瓷在工具上的改进
清末至民国的刻瓷者许多并未留下记载，目前有存世作品可查的大致有华约三、朱友麟、陈智光、黎勉亭、戴国宝、杨为义、江雨三、朱少甫、高应三、陈桂荣、臧济刚、许达生、闵丹臣、俞子明、张子英、庄西亭、胡文祥、林子峰、任岳樵、朱海泉、方琦、李沅、仙槎、筱珊、罗宿、少山氏、公鲁氏、寿护草堂主人、铁如意轩主人等。
清光绪内矾红龙纹外刻瓷人物碗 （六件套）。
到了民国时期，刻瓷工具有所发展进步。晚清时期，南方刻瓷惯用的工具是钨钢刻刀，而北方刻师则喜欢錾和锤，刻瓷手法以小刻刀剔线、用锤击打錾子镌刻出痕，其效果往往略显粗糙。
清光绪刻瓷灞桥风雪笔筒，北京保利2014年拍卖会，成交价3.68万元人民币。
朱友麟与陈智光两位刻瓷大家对南北用刀进行分析，并结合多年来在瓷器上作画的经验，将南方刻瓷使用的钢刀和北方刻瓷使用的钢錾进行了综合利用，创造性地把半个米粒大的钻石破出尖来，镶嵌到细细的铜棍顶端，被称为“钻石刀”。
民国朱友麟《秋江夜泊》刻瓷印盒 ，北京保利2015年秋拍，成交价2.875万元。
用钻石刀刻瓷、作画、走线，灵动流畅，对于线条的粗细、收放、长短，可随心控制，具有刻刀剔、錾子錾达不到的艺术效果，创作了和晚清不同的刻瓷风格作品。
06
刻瓷大师与张大千珠联璧合
1933年，国画大师张大千由苏州移居北平。对朱友麟的刻瓷十分喜爱，和朱友麟成为契友。张大千办画展，喜欢请朱友麟挑选几幅画，用瓷片刻画，然后配上木架，作为插屏，在画展上同时展出，参观者络绎不绝。
朱友麟人物刻瓷瓷板《 关山行旅》。
两人合作10余年，可谓珠联壁合，被传为艺坛佳话。建国初期，朱友麟的作品被周恩来总理称为国宝，不允许出口。
07
彩蛋：对古瓷最好的礼遇
话说开头，乾隆在宋瓷上刻字是挺荒唐的。但有人说但瓷器不同于书画，书画可以在原作前后加“引首纸”或“尾纸”，后代名家可在加纸上提拔不会破坏原作。那么在瓷器上要想留名留诗留评论不往上刻该怎么办呢？
清末著名的外交家、收藏家龚心钊就做得很好。
年轻时候的龚心钊自题相片。
龚心钊为自己的心爱藏品都专门做了木盒。以名贵的瘿木、紫檀或红木为材，取精致的织锦包面，用柔软的丝绢为卧囊，盒内贴有多方藏印的印文，并附有亲笔撰写的各式标签、题识的纸笺，盒外又贴有龚氏手书品名的题签。
龚心钊旧藏大彬箬笠壶
无论是囊匣与锦盒的配色，还是用于装裱、制造的纸张或檀木、象牙等材料，都必须因应藏品本身来作适当的选择与搭配。做木盒的匠人也养在龚心钊家里，以备让其随时开工。
清代龚心钊旧藏白玉雕刘海戏金蝉摆件
如今，龚心钊此种制式的带木盒带提拔的古董在拍卖场上比同类器物价高数倍，极受推崇。
这样的做法你觉得会比乾隆好吗？
2021年3月15日
周一下午16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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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遵道：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文化遗产保护中心龙门石窟基地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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