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襄：没有回响，念念不忘》
提起“一见杨过误终身”，我们想到的第一人，往往会是郭襄。
公孙绿萼为了杨过，不惜以命相救；
程英为了杨过，一生心锁眉头；
陆无双为了杨过，再不问情为何物。
同样都是痴情误，为什么单单郭襄最被惋惜？
如果故事只到《神雕侠侣》华山之巅的分别，我们至多为郭襄低吟的“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调笑一句，“这小娃娃还挺多情”！
如果没有《倚天屠龙记》中的后续和插曲，郭襄便也随着隐匿江湖的神雕侠侣传说，不会再被人刻意提起。
然而，《神雕侠侣》只让我们看到了郭襄的性格，《倚天屠龙记》却让我们了解了郭襄的性情。
二十四年四海为家，找不到神雕大侠，四十岁在峨眉山出了家。
有人说，郭襄喜欢的，不是杨过，而是功成名就的神雕大侠。
真相，或许并非如此。
十六岁的郭襄喜欢的，是那个功成名就的神雕大侠，但如果这层喜欢真的只仅仅是因为外在的光环，那么后期的郭襄，大可寻找同类似的“大侠们”作为自己的择偶标准，何必对杨过一个穷追不舍呢？
懵懂时的追星崇拜是真，三十而立后的一往情深也是真。
郭襄寻找杨过，初心和动机都很单纯，
“若是我终身得能如此和大哥哥、龙姊姊相聚，此生再无他求。”
她没想过越界、取而代之、上位等自私地占有，所求就是一生当配角，陪着杨过以及杨过的妻子小龙女。
在有些人的人生里，你永远无法登场，但心底里的坚守，亦从来不会退场！
尽管自己也知，结局不过是“一生情，两生人”。
曾看到这样一段话：
“有时候人们总是偷懒，把命运交给虚无的缘分，可缘分，在遇见的时候就已经耗尽，而剩下的故事，需要我们自己靠努力去拼凑一场圆满。每一场错过，都有你我的过错。而人生那么短，喜欢，就应该相互纠缠！”
来做一个假设：
假如郭襄认定了杨过就是自己的非他不可，不顾一切追求自己的感天动地。
杨过呢！
也惜、也怜、也不忍，动心、动情、动真格......
神雕的结尾变成了——
“直到郭襄出现，杨过才发现，自己对小龙女的爱，根本不是男女之爱，是缺乏安全感的依赖，一种幼时的恋母情结。
只是在还不懂得世间风月时，小龙女这位“姑姑”，就以女人的身份存在。
郭襄，则让杨过彻底醒悟。
小龙女虽不食人间烟火，却在与杨过有关的事上格外敏感。
她看到了郭襄有的那种自己不会有的热情与开朗，更看到了杨过内心的变化。
没有告别，也没有找寻。
一个离开得果断，一个解脱得明白。
神雕侠侣，只剩下神雕侠一个。
江湖上，关于小龙女的传说就此戛然而止。
神雕侠携手郭襄，天南海北，行侠仗义，千般恩爱也似寻常夫妻......”
这样的结尾，好吗？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我以为杨过对郭襄，是“爱”。
那种爱，是塞林格在《破碎故事之心》里写的那句引起无数人强烈共鸣的话，“爱是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郭襄率真又可爱，而杨过在郭襄十六岁时送出三件礼物的用心，是连小龙女都不曾享有过的待遇。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算什么？
看过世间繁华的人，可不就是喜欢涉世未深的单纯小姑娘吗？
将近三十岁，我再来解读这段感情，却很清楚，杨过对郭襄，是无关男女情爱的“爱护”。
“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
这是郭襄听到杨过说的最后几句话。
豪情、客气、潇洒，俨然侠之大者风范。
在华山之巅，这番话，是杨过对着当时所在的所有人说的，官方标准告别语。
他的言语和目光，都没有格外在郭襄身上一刻。
最后的再见，俩人都不曾打照面。
从始至终，杨过对郭襄是特殊的，但它绝不因为爱情。
是因，郭襄是杨过眼中“郭伯伯的女儿”，也是自己曾经抱过的“小婴儿”。
论辈分，杨过是郭襄的兄长，但现实里却无疑更像是叔父。
假如你成年以后抱过一个婴儿，相信不管时隔多少年，你对这个人的第一身份评定，也还会是停留在当年印象里“孩子”，而不是男女身份。
杨过的爱护很清醒，郭襄的理解却很感性。
杨过对郭襄来说，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郭襄对杨过来说，却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郭襄一直在找杨过，杨过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年杨过把金针给郭襄时说的明确，“我见此金针，如见你面。你如不能亲自会我，托人持针传命，我也必给你办到。”
话中意思：只要你郭襄有事找我，不用找特定联系人，不用到固定地点，只要放出消息，自会有人传达，我必然能知道！
也许有很多人都曾作为信使传递消息给杨过——
“神雕侠，郭二小姐找您呢？”
“神雕侠，郭靖郭大侠之女，郭襄姑娘到处找您，正在四下打探您的消息！”
“神雕侠，你还记得那年十六岁的小郭襄吗？”
......
只是，杨过知道了又如何？
告诉郭襄，这是误会一场？
劝她看开？劝她放下？劝她选聘良人？
风陵渡、终南山、万花坳......
郭襄找了杨过二十四年，杨过却无声无息地躲了郭襄二十四年。
如果杨过有内心有回应，那大概是一句，
“她可以不懂事，但我不能！”
民间笑谈，“中年男人的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
有人登上巅峰之位，却放浪形骸，恨不得独揽天下所有优物，而有人却刚好相反，不再揽，而在舍。
成为神雕侠的杨过，正是中年男人的钻石级代表，地位、长相、风度，要什么有什么，既过了骚浪贱的年纪，也有了细水长流的安定。
他没有倚仗自己的资本与资历卖弄那些油腻老男人误以为是风流的风骚劲儿，把天真小姑娘的痴心玩弄于鼓掌中并作为炫耀魅力的资本。
郭襄的单恋，无疾而终，却也恰恰坐实了杨过神雕大侠的事实。
若问，杨过爱不爱小龙女，我倒觉得，答案是，不爱！
可能让夫妻相伴一生的，不一定都得是爱，也会是恩、义、惜。
甚至更多时候，“爱”的比例更为少！
回看当年——
小龙女被尹志平玷污后，误以为那个人是杨过，她问杨过，“有没有把我当妻子？”
杨过当时大吃一惊，姑姑就是师父，要一生敬重，怎么能是妻子呢？
小龙女就此失踪。
一个失踪，几个月。
杨过再度回到无依无靠的慌乱时期，像一个依赖家长的孩子在大街上忽然和大人走散。
再遇到小龙女的时候，杨过说，他早就认定小龙女是自己的妻子了！
这话，也许杨过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么口不应心。
它像是道歉、表态、示好，总之，能让小龙女满意，不再丢下自己就好。
当时的杨过，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儿！
哪怕是后来成为人人敬仰的神雕侠以后，杨过的内心都是一片空旷的荒芜。
这世上投缘的人不少，但能让他完全信任的，只有小龙女一个。
爱情这东西，越是现世安稳，寻求它的人越多，而一个人在被岁月磋磨至沧桑后，爱情恰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杨过和小龙女这对夫妻，不是倾心相许，而是生死相许。
有人说，
“婚姻是一门生意，和谁在一起面对抵抗生活的成本最低，就和谁携手。”
杨过选择小龙女，并非是他势利，而是自小饱受冷眼与欺负，又历经那么多的世事磨难，千疮百孔的心还会跳动，却难以再如初鲜活了。
小龙女，是那个不欺不疑又不移的灵魂伴侣。
小龙女和郭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无可比较，也无需比较。
毋庸置疑的是，小龙女和杨过才是同一段位的人，进可攻退可守，我既可陪你行侠仗义，又可随你退隐江湖。
彼此的默契与同步，从不需要借助外物和过多解释。
初始化的自己，遇上顶级配置的人，注定是一场灿烂的可惜。
如果不曾在那个最美丽又最不合时宜的时候遇到杨过，郭襄永远都是那个天真快乐的郭二小姐。
她也会像面对无数江湖一逢的侠士那样，豪爽热情地和对方说上两句，
“我姓郭，单名襄，襄阳的襄。以后到襄阳，记得来找我玩儿！”
一回头，一个明朗少女的笑模样。
二十四年里，郭襄东西南北，踏遍中原山水，追杨过的影子，却更像追一个淡泊的志向。
她也慢慢从小襄儿，历练成郭女侠。
这世间所有的孤独，不是将就不了别人，而是将就不了那个心有所属的自己。
江湖八卦里，张三丰、何足道，都痴心不改地念着郭襄。
张三丰为她百年孤独，并立下，“武当弟子永不得与峨眉弟子动手”的规矩。
何足道为她寂寂此生，不复言欢。
神雕侠那座山，郭襄攀不上，可它就此矗立在心底，任何人也逾越不了！
风陵渡，是世人的渡口，却就此成为郭襄自渡彼岸的漫长孤独。
我一直在想，倘若金庸先生在《神雕侠侣》和《倚天屠龙记》之间再著上一本《郭襄传》，那该会怎样？
想来想去，结局摆在那儿，也许就中情节，虐的不是郭襄，而是天下性情人了。
不是每个人的选择都能被外界的一句“爱不爱”、“值不值”等盖棺定论。
我们叹她执、怜她痴、惜她孤，也正因如此，郭襄才得以是郭襄。
岁月匆匆，人生翻覆。
山有山形，海有海势，你我亦各有的宿命。
你说，“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我念，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雪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枕藏
*后言：
这是第二次写郭襄，不同年龄，理解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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