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风:流浪女(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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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 钟石山  主编 唐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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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曾恒(笔名太极风)湖南省邵阳市硬笔书法家协会会员 ,邵东县作家协会会员。

流浪女(小说)

太极风

那年冬天,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流浪女人:她脸上沾满了泥污,头上扎着用红布条、绿头绳捆绑着的小辫子。露着棉花的衣服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洗了,脏兮兮的。

附近的人,经常会在路上看到她。她有时像根木桩一样站在那儿,口里胡言乱语,或者唱一些别人听不懂的歌。有时她会从垃圾中翻找食物,或者去捡人家扔掉的馒头。她成了小镇的谈资:大冷的天,人们都穿得那么厚,在外面还会冻得打哆嗦,而她的衣着很单薄,居然不会感冒。时间长了,人们发现不管春夏秋冬,她的衣服都不会变化。可她是谁,住在哪里,没人知道。没人去关心一个流浪的疯女人。

时间长啦,大家慢慢知道了她变疯的原因。这是一个出生于饥荒年代的女人,家里父母身体不好,姐弟多人她排行老大。平时在她脸上干净的时候,看上去还是蛮漂亮的,她叫阿巧。

那年,十几岁的阿巧,从偏远的乡村嫁到了城郊的一户殷实人家。数年之后,阿巧生下了四个儿女。一家子猛然间忙的团团转,还要兼顾街面上的生意,阿巧只得把十余岁的小妹接到城里带看孩子。不想那年母亲忽然暴病不治,家中只剩下父亲和几个弟妹,更加艰难。阿巧又把正在读书的四妹接到夫家。四妹懂事又勤快,洗衣做饭、看孩子、搞卫生什么都做。这使姐姐和姐夫从繁重的家务事中得以脱身,全心全意扑到生意之中,一日三餐都是小姐妹俩把菜饭送到他们手上。

家里增添了四个宝宝,又来了两个妹妹,吃饭的人口膨胀起来,男人很烦躁,开始无端地发脾气。时间长啦两口人的口角就变成了男人对女人的暴力。男人追打女人,从厨房打到卧室,从地上打到楼上,从白天打到夜晚。抓到什么打什么,抓到头发就往墙壁上撞。姐姐被打得太惨了,经常撕心裂肺地哭嚎。小姐妹俩吓得不敢出声,最后收拾包裹逃离了姐姐的家。

两姐妹一走,家里的几个孩子忽然无人看管,成天娘哭崽喊;外面的生意也因缺人打理变得一团糟糕。男人怒火中烧,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女人。变本加厉,阿巧被打得遍体鳞伤,有时实在被打得不行,阿巧半夜抱着吃奶的小儿子逃出家门,到左邻右舍躲避。阿巧见人就倾诉,希望有人主持公道,希望不再挨打,希望有一个能够安生之地。但是换来的更是无休止的殴打,且故意敷染舆论,说女人讲的都是疯话,强横霸道不准邻居收留阿巧。这时候的阿巧,实想一死了之,但是她舍不得几个未成年的孩子,一颗做母亲的心即无法割舍,又懦弱和无助。她感到绝望,她开始语无伦次。

由于疏于看管,刚刚学会行走的小女出了车祸。阿巧万般无奈再次把小妹叫来护理女儿。此时的小妹因为家中贫困,已经放弃学业出门打工,为了姐姐,小妹专程回来招呼住院的外甥女,直至痊愈出院。

但是小妹坚决拒绝了姐夫让她继续留下看孩子的要求。她是亲眼目睹姐夫暴力的人,姐夫的狰狞,令她心有余悸,她再也不敢踏入姐夫家门。事实证明,小妹的离去是正确的。

时隔不久,阿巧的恶运又开始了。

男人沉迷于赌博,多次被公安局抓赌拘留,可这个男人却把所有的气散到阿巧身上。阿巧拖着几个孩子,每天忙得精疲力竭,还得满足变态男人在床上的需要,稍有不顺就要遭受拳打脚踢。长期的恐惧和绝望,使阿巧的精神最后走向崩溃。

这时候的家,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都不到上学年龄,最小的还要抱。但是阿巧已经疯癫,已经不懂得怎么去做事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男人,把小孩寄放到亲戚家里,然后把阿巧带到精神病医院检查。医生一看就说,这种症状是受到了强烈刺激导致发病的典型病案,可以尝试治疗,但是必须有一个安定的家庭环境。

治疗过后的阿巧有些好转。然而狗走千里改不了吃屎,男人依然变态,依然家暴。

阿巧再也扛不住无休止的家暴和迫害,开始流浪街头。

在遭遇了数不清的人生痛苦和难以言状的身体侮辱之后,阿巧在流浪的路上遇见了一个能包容她的男人。

或许是天可怜见苦命人吧。男人个子矮小,但心胸开阔,脾气温和。因为错过了姻缘,一直单身,是个代课的老师。

阿巧停止了流浪,但是疯癫之性依旧未尽,家里的事情都是老师去做。阿巧不高兴的时候,老师会逗她哄她;阿巧生病的时候,老师会安慰她守护她,端着饭碗给她喂食。听到这一幕时,我觉得很感动,路边听众的眼泪都流下来啦。

苦难终有时,小安即是福。

哪知福祸难料,未满五十的男人患了胃癌。刚刚撑起的小家马上又变得风雨飘摇,大厦欲倾。老师没有多余的积蓄,每月的工资除出生活费之后,所剩无几。每逢周末都是咬牙从医院里拿药回来,平时继续上课。老师如果不在家,阿巧就会痴痴的等。两个在苦难里行走了半生的人,此时相互搀扶,相依为命。老师担心自己将不久人世,放心不下疯病刚好的阿巧,劝她去投靠儿女,但阿巧不敢面对那个曾经令其心胆俱裂的男人,也不想为难成年的儿女。

十几年了,阿巧四处流浪,四海为家。她失去了对人生最基本的要求,她只要一个没有暴力的居所,一口能够填充肚子的食物。

离开了暴力,阿巧就渐渐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她很想家。但是那个家已经不属于她了,连子女都被家庭洗脑,拒绝自己的母亲。他们的母亲,流浪了十几年,就像一只被赶出家门的狗。

女儿们都出嫁了,儿子也成亲了。阿巧的大脑一直掩藏着对亲人的记忆。阿莲每天都在打听儿女的消息,只要嗅到儿女的气息,就远远地在后面跟。看到婚礼场上披红挂彩的儿女,她就痴痴地笑,分不清是喜是悲,流下来的泪是浑浊浑浊的。也许她的儿女们完全读不懂这个流浪母亲的心,难以生出一丝的怜悯,不会为她的痴呆而触痛,更不会为她的疯癫而哭泣。然而不管儿女如何,母亲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却是痴到了真,真到了痛。

也许,几个做儿女的当年离开母亲的时候太小,所以至今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们的母亲为什么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他们家里会没有母亲?

这场悲剧里,孩子和母亲都是受害者。

因为各种原因,阿巧的话语权被社会淹没了,她被排挤,被压抑,成为了异类。当今的社会易于认可强势的一方,哪怕一只宠物的身价,也远在一个疯女之上。流浪的疯女在无路可走的时候,也不会得到任何的怜悯和同情,得不到公正的待遇。

每一个为人之子,可以声色犬马,可以花天酒地,但你不可以抛弃母亲。若你任凭母亲流离失所,任凭母亲被人欺凌侮辱,纵使你身价巨万,纵使你声名显赫,你也终会一无所有!丑恶的男人自当受到法律的制裁,母亲的一众儿女难道就不应当具有些许反思吗?

在邻居的记忆中,曾经都听见过这位被殴打、被凌辱的妻子最凄厉的叫声。那是对生命感到绝望而发出的吼叫,是一个长期生活在恐惧和压抑之中,行将发疯的女人面对命运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呐喊,是对失去自由之身的最惨烈的挣扎。

在当今的现实社会中,疯女人是可有可无的,或者只是一个怪物,社会和个人都不愿意去靠近她关心她。一个无力抗争的疯女人,她是何等渺小。她无力陈述却又语无伦次, 颠疯、乞讨、餐风露宿、任人凌辱成了她的全部。这难道不是她对那个将她逼出家门,抛弃街头的暴力家庭最有力的控诉吗?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母亲在等待,社会在等待。等待着长大成人的儿女,有朝一日良心发现,履行儿女应尽的义务,把母亲接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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