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今夜不打烊】◆陈忠武

作者简介

陈忠武，男，陕西紫阳人，有散文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人民代表报》《陕西日报》等报刊杂志。

今夜不打烊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当这首歌飘过宝山区共康东路街头的夜晚，阿憨正手握修脚刀全神贯注为一双存在瑕疵的脚重拾美感。这时候，谁悄无声息走过来提醒阿憨，一次性修脚刀片没有了。阿憨一气呵成完成最后收官一刀，才回过神来，惬意地打了个响指。再瞧那双脚，像刚出窑的釉制品，光彩照人。

阿憨来自茶乡紫阳。紫阳是修脚师之乡，全县有三万修脚师分布在全国各地。阿憨岁近不惑，正是奋斗的年龄，到大上海修脚，就是想揪住光阴的尾巴再打拼一番。阿憨人高马大，体态偏胖，嘴大牙白，笑声爽朗，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有北方汉子的质朴与率真。阿憨扎根宝山，两耳不闻窗外事，在修脚行业苦苦修炼，一把修脚刀耍得得心应手，找他修脚的客人络绎不绝。

时逢周末，进店客源不断。关键时刻缺刀片，好比侠客临阵缺剑，这事儿对于修脚师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阿憨坐立不安，夜半买刀已不现实，谋划出门借刀。偌大个上海滩，总有借刀的地方。阿憨随即披上黑色外衣推门而出。户外飓风正烈，树晃枝摇，人影倾斜。时进夏天，夜上海犹如楚楚动人的江南女子，笑靥中藏着一丝寒意，让阿憨这个陕南走出的中年男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阿憨逆风而行，在街边扫了一辆自行车，两腿猛蹬，一溜烟蹬出共康东路，沿保德路飞驰而去。

时近三更，众店打烊，跟谁借刀片呢？这个念头在阿憨脑海里琢磨过无数遍。借熟人？还是借生人？借熟人，会不会笑话阿憨临时抱佛脚？借生人，人家就一定肯借吗？一路胡思乱想，风在耳边冷笑阿憨优柔寡断。借刀刻不容缓，阿憨不再迟疑，猛力蹬车向前。

行至约三公里，见路边一店，郑字号招牌，夜色中格外醒目。店内未打烊，且座无虚席。身处异乡，人生地不熟，一见熟悉的招牌，好比他乡遇故知，阿憨弃车上阶，义无反顾进店。店里一片繁忙，绝无嘈杂之音。见阿憨进来，那个白面浓眉大眼青年连忙起身。他彬彬有礼，笑脸相迎，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阿憨走过南闯过北，听惯了流浪在大江南北的紫阳腔调，头一回听到修脚师也能讲出如此标准的普通话，这让阿憨钦佩不已！

一番交流，才知道青年是店长，来自紫阳以外的邻县。人长得帅不说，还那么阳光俊朗！阿憨说明来意，店长二话没说，同意借刀。他告诉阿憨，他们所在的大区和阿憨所在的大区都属于郑字号旗下的上海分公司，就好比第四方面军和第五方面军之间的关系，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同志关系啊！一番寒暄，他转身就去取刀，阿憨屁颠屁颠跟上去。

阿憨打心眼里感激店长解了燃眉之急，顿时一丝暖意涌上心头，感觉这座海滨城市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既然选择了修脚师这条道，阿憨深信，只要手上有刀，指尖有技，就一定能与眼前这座城深情相拥。

沿路返回，阿憨使劲蹬车，车儿飙得飞快，一袭孤影穿过繁华的大街。今夜的上海，狂风骤停，街市霓虹闪烁，高楼灯火通明，阿憨第一次领略了“不夜城”的绚烂多姿。这十里洋场烟花地，绝非浪得虚名！

共康东路转拐就到，店里透出熟悉的灯光，让阿憨心头一热。今夜不打烊，迎着那道光，阿憨头也不回融入今夜的繁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