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妍 || 清醒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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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鉴赏与写作课
"限词小说写作”作品展
【限词要求】作品须包含下列词语中的某6个关键词“月光、公寓楼、公园、夕照、运动鞋、晨阳、车站、街道、笔记本、星空、草坪、自助餐、路灯”。
作者简介
李笑妍，就读于中央民族大学管理学院20级工商管理类。爱好读书，对写作抱有热情和自信，喜爱听音乐，是一个说唱爱好者。
清醒梦
她清晰地感受到，在踏进全市重点中学大门的那一刻，自己仿佛从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中被彻底释放出来。
她看见，这里的草坪是油绿油绿的，晨阳是金黄璀璨的，世界不再像以前那样灰暗无光。她感觉自己得救了，终于在那个异常真实、令人恐惧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清新。
这个故事要从她五年级时开始说起。
五年级的一个普通早上，她和他成了同桌。可谁能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竟成了她心上深深笼罩的阴影。
“李媛，刘老师让我通知你，你调座位了，老师让你坐在赵昕旁边。”班长转过头，大声传达着班主任刘老师刚刚下达的“圣旨”。
她懵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又琢磨了好久，却还是想不出来老师为什么要调座位。自己明明和之前的同桌成绩都进步了，上课也没有说话、搞小动作，为什么老师要调座位呢？
“嗨！李媛，以后请多关照！”这突然的一句粗声粗气的招呼，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一抬头，遇上了这个叫赵昕的同学的脸。原来她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新座位旁。
她的耳朵根微微红了。“哦，你好。”她腼腆地笑着，小声回答。
她是个内向又有点自卑的女孩子，所以很少跟不熟的人说话。
她的自卑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她小学时身材矮胖，经常有嘴贱的男生扎堆嘲笑她。他们跟在她身后，大声地嬉笑：“大脸妹，大脸妹，胖得像猪！运动鞋的鞋底都被你压矮了一截！”有的干脆挑衅叫嚣：“来打我们呀！你跑不动，追不上我们，哈哈……”遇到这种情况，她就直接装聋，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谁知他们却变本加厉地越来越嚣张了。
二是因为她的父母实在是缺乏教育方法。妈妈极度重视她的成绩，生怕一点小事会影响她学习。比如，“遇到同学嘲笑就装聋”就是妈妈教给她的办法，妈妈告诉她这样就不会在没用的事上浪费时间，浪费心情。她竟然信以为真。
另外，哪怕犯一点小错妈妈也会批评她，她从没有从妈妈的口中听到过肯定和表扬。写错一个字，妈妈会让她抄一百遍；算错一道题，等待她的就是“你怎么这么笨，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的批评，她已经无数次在与妈妈的争吵中哭得昏天黑地。
爸爸看到这样的场景，只会躲得远远的，不闻不问。他觉得争吵声和哭闹声都太刺耳了。
但不论如何，在妈妈的巴掌和修理下，她的成绩名列前茅，成为了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
上课铃响了。
在这一节课的时间里，赵昕的嘴就从来没闭上过，一直在说些有的没的散话。“你看，窗外有只鸟，还挺好看的，下课就用弹弓给它打下来！你去不去？”“哈哈，老师嘴瓢了，你听到没有？哈哈，笑死我了……”“哎，待会要检查作业，我没写，咋办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新同桌，赵昕这节课显得非常亢奋，边说话边用手戳着李媛的胳膊，以引起她的注意。
李媛有点烦，但不好意思直说。她只好旁敲侧击地小声说：“老师在讲什么内容？我有点听不清。”
谁知赵昕咧着嘴嘲笑她：“你们这些好学生天天听课有什么意思？”
她没话说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三天，李媛受不了了。这几天，李媛几乎没听到老师上课讲一句完整的话，耳边全是赵昕的聒噪。
再过一周就要期中考试了，她什么都不会，怎么办？闭上眼，眼前浮现的是考试不会做题的恐惧焦躁、考砸后的痛哭和妈妈痛骂她时的愤怒。
她不能再忍下去了。她突然如梦初醒般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她要去找老师调座位！这是她第一次做这么勇敢、有反抗性的决定。
踏进办公室，墙上一幅“教书育人 两袖清风”的毛笔字赫然映入眼帘。她找到刘老师的座位，发现刘老师正在泡茶。
茶叶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沉寂，在热水的浸泡下逐渐妥协，懦弱地舒展开叶片，最终，像一具具浮游生物的尸体一般浮上水面。
刘老师冲她和蔼地笑了笑，“啊，是李媛，找我有什么事？”
“老师，我想说一下，嗯，就是……我的同桌赵昕，上课总说闲话，已经打扰到我学习了，我想换个同桌，行不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紧张得手已经攥得发白了。
“不行，”老师烦躁地皱了皱眉，又立刻换上了和颜悦色的表情：“嗯，这个么，你学习成绩好，帮助学习差的同学不是应该的吗？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互相帮助。老师希望你能帮帮赵昕同学，你俩共同进步，这不好吗？听老师的，你们再做一段时间同桌看看，或许他就把坏毛病改掉了呢？”
李媛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被老师拒绝了，这下该怎么办？
忽然，刘老师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好像是在跟其他老师交谈。她的声音低低的，好像是故意把声音压下来以防被外人听到。“哎，你们看，赵昕妈妈给我送了这么多上好的茶叶，就是要拜托我给赵昕安排个学习好的同桌。这孩子学习差，还爱上课说话，几天就把新同桌得罪了。刚才来找我的就是他的新同桌李媛，以前挺好欺负的，班里同学怎么欺负她都不吭声，今天怎么来找我反映了？”
其他老师也应和着，都说希望这学习好的的新同桌别被赵昕影响。
李媛心中忽然挺不是滋味的，想着玻璃杯中可怜的茶叶，走了。
相处了几天，李媛感觉赵昕没有那么烦人了。毕竟他不会像别的男孩子一样嘲笑她的身材。不得不说，他上课说的话题还挺有趣的。赵昕再说话时，李媛有时候会耐心地用“别说了，好好听课”制止他，有时候干脆和他讨论了起来。一切好像还都不错。唯一不顺心的，就是因上课说话被老师点了几次名和考试成绩下滑被妈妈骂了一顿。
这天，他俩上课又唠了起来。今天的话题是班里同学的八卦，李媛觉得很新奇。之前，她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从来不会留心这些风花雪月。不过，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她还是有一些小心思的。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呀？”赵昕忽然来了一句。
李媛脸红了，害羞地低下了头，圆圆的脸像圆圆的苹果。“小声点……别让后面的人听到。”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赵昕也慢慢脸红了，他的音量明显提高了：“是谁呀，是谁呀？快说快说，没准他也喜欢你呢！”
“那我告诉你，你不准告诉别人。”赵昕像哈巴狗一样不停点头，满脸期待。
“我觉得吧……嗯……后桌黄驰很帅……我挺喜欢他的。”
在一刹那，她看到，赵昕脸上的神色明显黯淡下去，他脸上的激动忽地变成了冷漠。“哦，那挺好的。”他别过脸去。
“说好的不告诉别人，你可不能反悔！”
下课突然铃响了，赵昕一句话也没说，站起来径直走了。
下午李媛一进教室，那几个小混混样的男生就冲着她起哄：“大胖妞喜欢黄驰！黄驰，你开心吗？”
她的心一刹那凉了。好像有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她想哭，却不知道为什么。她愣在原地，在一片水雾中清晰地看到黄驰厌恶的眼神。她感觉脸热得发烫，瞬间眼前一片漆黑。
她又感觉到赵昕避开她的目光，低下头去。
整个下午，坐在教室里，她感觉全班同学都在看她，在嘲笑她；走在校园里的街道上，她又感觉有人在对着她的后背指指点点。他们的目光和议论像一把把尖刀，已经把她刺穿了，使她体无完肤。她惊恐无措，忘了听课，忘了做题，甚至忘了要求赵昕道歉。
过了好几天，赵昕才冒出一句话：“我作业没写，你把笔记本拿来借我抄抄。”
李媛瞬间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赵昕不仅毫无歉意，反而提出了这样的无理要求。
李媛刚要拒绝，却听他缓缓说：“我现在知道了你的秘密，这件事你应该不想被更多人知道吧。现在，班里的人都知道了，他们怎么看你？是不是都在嘲笑你，在背后议论你？你感觉很难受吧。你想让全年级、全校都这样对你吗？过几天，你爸妈也有可能会知道，到时候，你妈妈肯定会说，你没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而且是因为暗恋别的男生才导致学习下降的。她有可能会骂你打你，没准还会来学校找老师谈谈。你不害怕吗？”
刹那，一阵恐惧冲上了她的大脑，理智败下阵来。她好像又回到了秘密被公之于众的那天下午。几天内，那种恐惧一直缠绕着她，让她心慌，让她失眠。在今天，那恐惧终于成为了别人要挟她的筹码。
她带着哭腔：“你别告诉别人，尤其是我父母……”
“好，成交！”赵昕得意地笑了，嘴脸丑恶，“还有，明天的考试……”
“我借你抄，我都借你抄，还不行吗？”
“那不行。考试的时候咱俩的课桌中间要挡书包，我看不到你写的答案。这样吧，我一敲桌子，你就把答案小声念出来，这样老师就发现不了我抄袭了。我可以考虑考虑帮你保守秘密。”
此后的每一天，赵昕都会重复一遍那段威胁的话。它似乎成了一种信号。赵昕发出这个信号后，李媛就会如提线木偶般乖乖拿出作业本给他抄，或者在考试时乖乖地小声把答案念出来。因为，每当听到那段熟悉的话，就像听到了一段不祥的咒语，她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感到紧张。
她已经被威胁的恐惧完全牵制了。一旦感觉到紧张害怕，她就开始胃痛，忍不住地想去上厕所。她想逃，却逃不掉，只能以上课昏睡的方式逃避现实。她越睡越久，有时睡一个下午都清醒不过来。
她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
晚上，妈妈接她放学回家的时候，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赵昕的威胁告诉妈妈。即使是挨妈妈的打骂，也比这样天天担惊受怕舒服多了。她的心里实在是要承受不住了。
忽然，妈妈使劲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回过神来，抬起头，灯杆赫然立在眼前。“你瞧瞧你，天天心不在焉，走路都能撞上路灯。就这样天天心思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学习能好吗？”妈妈又开始了冷嘲热讽。
她又想起了赵昕那段熟悉的咒语。
不可能了。妈妈是不可能理解我的。她仰望星空，星星都木讷地忘记了眨眼，只是在月光的逼迫下反射着呆板的光。
她真的要撑不住了。她感觉自己病了，病得可怕。她不想再去上学。她恨赵昕，她恨自己当初对他的信任和与他说笑时的样子。可这有什么用呢？
转眼，她六年级了。对她来说，这一年却不是转眼度过的。她感觉自己承受了太多，时间对于她来说过得太慢了，太沉重了，她每天都背负着恐惧、厌恶与压力。
这一年里，她的成绩一落千丈，妈妈为她的学习急得焦头烂额，爸爸依旧不闻不问，赵昕仍旧每天念着咒语。不过，生活改变了一些。她的胃病隔三差五就会犯，她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嘴欠的男孩子们不再嘲笑她的身材了。
这一点还是值得庆幸的。
学校笼罩在升学考试和毕业的紧张氛围里，生活忙碌了很多。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喜得快要跳了起来！
她的嘴角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笑意，她激动地畅想：初中是按成绩排名录取的，升学考试是随机排座位的，监考也十分严格。赵昕的作业和考试都是抄袭我的，他肯定考不上重点中学！只要我能考上重点中学，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就可以永远摆脱他了！
在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告知赦免的犯人，只要再坚持一下，就会重获自由了！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消失了很久的红晕。她开始努力学习，不再上课昏睡。她要拼尽全力去摆脱一年中经历的困境！当赵昕再念那可恨的咒语时，她也不再乖乖听话了，她不予理睬。
赵昕急了，“你再不理我，我把秘密都告诉你爸妈！”
依旧没有人理他。
她虽然心里还是很害怕，但想到很快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赵昕了，心中又有了勇气。
后来，成绩出来了，李媛被全市重点中学录取了，她被彻底释放了。而赵昕，去了当地一个职业技术学校。她和他的生活就像两条被摆正的平行线，再没有了任何交集。
但是，很多年后，她依然对自己在小学时遭遇校园欺凌的经历记忆犹新。她庆幸自己最终找到了归途，没有在恐惧和懦弱中一落千丈。
她曾经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努力劝说自己：这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清醒的噩梦，一切都会过去，早晚有一天会逃离梦境，回到美好的现实。虽然，她自己也无法相信。
还好，她得救了，她最终真的醒过来了。
【附记】本文取材于真实事例，是校园霸凌的具体写照。愿遭遇校园霸凌的孩子们都能得到解脱，愿施暴者都能受到惩罚，愿世界上永远不再存在校园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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