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艺术家，人人都是乞讨者（小小说）

一位青年作家认为：人人都是艺术家，人人都是乞讨者。

他在论坛上发了个帖子，制作了一个“易拉宝”广告牌，上面有他的半张脸，个人简介，活动说明。在一个阴雨天，他坐上了去王府井的地铁。

他要用艺术的行为证明自己与时代中众人的关系。人们通常会认为自己比别人高人一等，或者低人一头，人与人之间失去了应有的平等和尊重，他为此感到郁郁寡欢。他要向那些幸福的和不幸的，世俗的和优雅的人们进行一次乞讨。不仅仅是为了获得人们的同情与施舍，他还想要证明：他在代替每个人乞讨。他认为，施舍者同时也是乞讨者。理由是，人生不带来什么，人死后也不带走什么。一个国家和另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和另一个民族，以及人与人之间的战争说明了人们都在追求一种盲目的优越性。

他打算把一天中乞讨来的钱和物封存起来，当成一件作品的部分。他，还有参与的人，都将会被录像，被拍成照片，也当成作品的部分。而他准备做自己的第一个施舍者。那么想时感到无数枚硬币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铜像。为什么城市广场上不可以出现一个乞丐的铜像？

他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在爱所有的人。他要化简人与人，人与物，精神与现实之间存在的滞差。他认为所有了解这个事件的人，都可能通过他的乞讨活动获得启示。他拿出了不曾有过的勇气，用行动去证明自己的思考。他感到自己的有限性正在无限扩大。他认为人人都可以像他一样思考和行动。他不再是那个被世俗生活所裹携的人，他怀揣庄严的思想和纯真的情感，一步步到了王府井书店门口。

天上飘起了雨，不少人躲在书店门口的台阶上避雨。透过那些被雨淋湿了的人们的身体，他看到那些人拥挤在一起，站在他的对面，望着他。他进入了角色，开始乞讨活动了。他有一胆怯，有些紧张。他毕竟是在做一件破天荒的事情。他终于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下来。平静下来，他感到内心的现实松动了，而心外的现实也在松动。一切都像是真的，的确，是真的。他打开了“易拉宝”，克服了重重顾虑，大声向那些站在台阶上的人介绍一下自己：

大家好，我是一位青年作家。现在我向大家乞讨。我认为，人人都是艺术家，人人都是乞讨者。我有一份做编辑的工作，并不太缺少在城市中生存的钱。我是在代替我，以及许许多多的人乞讨。因为有很多人没有认识到自己也是一个乞讨者，一个艺术家。当你参与到这场乞讨表演的时，你已经是一位艺术家了。因为你在和我一起创造一个作品。我无意获得从别人手中扔向我的钱，我甚至觉得，这次活动也有可能一无所获。不过我的目的就在于想要为我们这个时代创造一个话题，使更多的人认识到，我们不仅仅是自己，同时也是别人。你们看到我，听到我的话语，在与我一起经历此刻——我把我的想法变成了行动，也可以说，我是在以实际行动虚构我，以及我们此时此刻的存在。我们共同经历的这一时刻即将过去，而未来正在涌向此刻的我们……

一天时间，他一共乞讨了十四块五角二分钱。

他把那些钱封存了起来，构成作品的外在样式。活动中的他以及所有的参与者，都构成了那些作品的内容。

写于2007年

徐东，1975年出生于山东郓城，曾就读于陕西师范大学，深圳大学研究生班，鲁迅文学院第27届作家编辑高级研修班。中国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大家》、《山花》、《作家》、《文学界》、《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等文学期刊。出版有小说集有《欧珠的远方》、《藏·世界》、《大地上通过的火车》、《新生活》，长篇小说《变虎记》、《我们》、《欢乐颂》、《旧爱与回忆》等。曾获新浪最佳短篇小说奖、首届全国鲲鹏文学奖、第五届深圳青年文学奖。现居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