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载驱：鲁道有荡,齐子游敖
国风·齐风·载驱
载驱薄bó薄 簟diàn茀fú朱鞹kuò
鲁道有荡 齐子发夕
四骊lí济济 垂辔pèi濔nǐ濔
鲁道有荡 齐子岂kǎi弟tì
汶水汤shāng汤 行人彭páng彭
鲁道有荡 齐子翱翔
汶水滔滔 行人儦biāo儦
鲁道有荡 齐子游敖
我们昨天学《齐风·敝笱》提到傅恒的评价中，提及的三位女子，文姜、哀姜、以及宋襄公的母亲宋桓夫人，文姜和宋桓夫人，都先后讲过了，今天，我们讲讲哀姜：
哀姜（？—前659），齐襄公之女，于鲁庄公二十四年嫁于鲁国。在鲁国与庆父私通。庄公三十二年，鲁庄公薨，鲁闵公继位。闵公在位两年，被庆父所弑。哀姜
参与了庆父的谋杀活动，于闵公二年避祸于邾。同年，哀姜被齐桓公在夷地召而杀之。
哀姜的婚姻与文姜一样， 都是齐鲁联姻的产物。哀姜被定义为“哀”，大概缘于哀姜婚姻不幸，又所托非人，而且在三十岁左右就被母家所杀。
在我们目前的盛行的诗经解集中，大多认为，这首《载驱》是讽刺文姜与齐襄公的乱伦，汉代《焦氏易林》，谓《载驱》为“襄嫁季女”的诗，大致说法是：齐襄公的女儿（即鲁庄公之妻哀姜），走到鲁国境内时，“留连久处”，不愿进入鲁国都城，而是在平坦的鲁国大道上拖延、徘徊。
鲁庄公确实娶齐女哀姜为正妻，而且据王先谦《集疏》推测，哀姜很可能就是齐襄公的女儿。可是，这次婚姻的“亲迎”之礼是鲁庄公前往的（见《春秋·庄公二十四年》），礼数上规格很高，给足了齐国面子。若说在这样的情形下，哀姜还在那里摆架子，是有点不合情理的。另外，哀姜初到鲁国，庄公“使命宗觌，用币”（《左传·庄公二十四年》），即命同姓大夫之妻拜见哀姜时，破例用玉帛之物作为见面礼。如此隆重（甚至过分）地对待哀姜，也应理解为初婚时庄公对哀姜宠爱有加，亦可反证哀姜入国时没有什么让鲁庄公为难的表现。
我个人，比较赞同这种说法，所以，下面我们解读全诗，我可能会侧重这种提法，即“哀姜归鲁”
载驱薄bó薄，簟diàn茀fú朱鞹kuò
鲁道有荡，齐子发夕
《春秋》 记载庄公二十四年，“夏，公如齐逆女。”可知，鲁庄公是到了齐国亲迎哀姜。我们前面讲过春秋时期的亲迎之礼，“驱”应该是鲁庄公或者来自鲁国的御者。
薄薄，是马车疾驰车轮所发出的声音
簟（diàn）：竹制的方形席子。
茀（fú）：竹制的帘子，挂在车篷后。
《小雅· 采芑》 写到方叔之车曰“簟茀鱼服”，《大雅· 韩奕》写韩侯之车曰“簟茀错衡”。可见诸侯所乘的路车是“簟茀”为饰
朱鞹（kuò）： 涂了红色的皮革，此处指皮帘子，挂在车篷之前，是诸侯之车的装备。
“载驱薄薄， 簟茀朱鞹”，是从车子的角度描写了诸侯婚礼的奢侈、 盛大。
鲁道有荡，荡，即平坦，我们在前文
齐子：整个那个时代，嫁到鲁国的只有文姜和哀姜，所以这里的“齐子”非文姜即哀姜
发夕，夕，指晚上，我们前面也说过，春期时期晚上迎亲
四骊lí济济，垂辔pèi濔nǐ濔
鲁道有荡，齐子岂kǎi弟tì
濔nǐ濔：满，柔顺，《邶风·新台》新台有泚、河水弥弥。
骊：黑色的马，济济：盛壮
《毛传》“物色盛也”的意思是一驷之马既齐其力也齐其色， 体现出马匹既难能可贵又训练有素。
“岂弟” 是快乐、喜悦的意思
“四骊济济，垂辔濔濔”是从马匹装饰的华丽描写了婚礼的奢侈与豪华，与上一章所描写的车辆之奢华形成对应。
汶水汤shāng汤，行人彭páng彭
鲁道有荡，齐子翱翔
汶水滔滔，行人儦biāo儦
鲁道有荡，齐子游敖
读到这两段的时候，我会想起《卫风·硕人》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
施罛濊濊、鳝鲔发发、葭菼揭揭。
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我记得讲到《硕人》时我们专门强调叠音词可以竭尽夸张之事。在硕人中，以盛大的活水比众多陪嫁女子的美丽和送嫁众臣的威武
所以我觉得这里，也是以河水之盛比众多陪嫁随行之多，婚礼的盛大。以鲁道平坦的大道，随行的众多，来形容“齐子”心情的愉悦。
《郑风·有女同车》中“有女同车， 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翱翔，本指鸟类飞翔轻盈的姿态，而这里，翱翔、游敖也指出嫁时心情的愉快。
《载驱》一共四章，前二章，应该是讲车饰的华丽衬托婚礼的盛大，后二章，应该是以陪嫁人员的众多、河水的浩荡，路面的平坦来衬新娘愉悦的心情。
但目前无论是网络资源也罢，或是我手中的诗经解读，无一例外均认为讽文姜与齐襄公淫通。关于文姜，我们目前所有的材料中，无一不说她的淫，但有一点不可不说：就是齐鲁两国，并没有因为鲁桓公的突然死亡和庄公年幼而停止交往，鲁国没有因此而混乱不堪，相反，两国间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若没有文姜从中斡旋，很难想象以鲁庄公年幼之龄能完成这些邦交大事。文姜三会齐侯， 其实是想结好于齐。于庄公五年如齐师，随后齐鲁便联合出兵伐卫。
文姜三会齐侯和两到莒国，其间有《左传》的说明至少能说明文姜到齐国、到莒国并不纯粹是行淫佚之事。
文姜去世。鲁国人给的谥号为“文”。《春秋左传》中女性能独立获谥“文”的， 也仅有文姜一位， 何为“文”？《逸周书·谥法解》 中说“慈惠爱民曰文”。
文姜于鲁桓被杀、鲁庄年幼之际登上政治舞台，此时齐国强势而鲁国飘摇。文姜改变了鲁桓与齐国强硬斗争的策略， 五出齐国， 示好与齐， 使得齐鲁之间二十多年没有战争。文姜保证了鲁庄执政前期的政治稳定性，内部没有发生动乱， 外部没有发生战争， 实在是“大有造于鲁”。
文姜与齐襄公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是真，但为鲁国作出极大贡献也是确实存在的。那为什么历史对文姜的评价只是淫乱而不言及功劳呢？这是因为中国历史的评价体系更重于伦理、道德，而轻于政治功绩。后世的评价体系则继承了周礼的道德标准。在儒家的价值体系下，文姜被继续批判，乃至千年之下仍然骂声不断。乃至今天，当我提笔想找《载驱》篇的资料，网络也罢，书籍也罢，将《载驱》直指文姜与齐襄公之淫。
《论语·子张篇》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想来也是这样缘故吧。人们对文姜定义为恶，于是，是不是她的，都归于她了。不过今天我们读诗，除了学诗的本意，是不是，也该多些宽容，人，谁能没有过错，除了恶的一面，是不是，也应该看看优秀的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