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四）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爷爷，父亲，二叔，三叔，大哥的脸，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也感到一种解脱的欣慰。于是，他向他们慢慢地走去……
弥留（四）
文/袁国奇
刘母回到家，大儿子刘有根摆在门板上，因为上茅厕掉入茅坑，卡在粪坑窒息而死。
她早早为继根准备的棺材、寿衣，不想大儿子派上了用场。
草草为刘有根办完丧事，刘母又回到医院，刘继根的病情有所好转，村领导与乡政府有关人员都来探望过刘继根，并带来慰问金。刘家人对这场“及时雨”非常感激。
不久，刘继根可以下地走路，因为嫌医药费太贵，刘继根强烈要求出了院。为了省钱，刘继根从一位老中医那里，认识了不少草药，于是每天上山去寻草药，经过一段日子的调理，胃病也渐渐好了起来。
胃病好转，刘继根又开始疯狂地工作，为了还贷款，夫妻俩节衣缩食，拼死拼活地工作。虽然手头宽裕了，但是他们并没有从紧巴巴的日子里走出，反而过得更加清贫，他们的身体已经透支。
大女儿菊花远嫁云南，小女儿秋桃招了上门女婿，五十不到的刘继根头发已花白，恰如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尽显老态龙钟。女儿女婿都在外地打工，刘继根夫妻守着县城的两处房子，宛如守着他们的生命，无论生活怎样窘迫，他们都不觉得苦，反倒感到很为体面。当还清了县城房子的贷款，他们总算扬眉吐气。钱这东西，不得不承认是好东西，你拥有的钱越多，别人对你的看法就越不一样。而刘继根夫妻把钱看的比生命还重，他们那两处房产，正如两块墓碑，在“歌颂”他们夫妻俩的生平。
不久，病痛又缠上了刘继根，时时折磨着他，让他不能如正常人一样地生活。他也希望过一个健康人的日子，但当他面对金钱时，他又心甘情愿去做财富的奴隶。
人一旦成了财产的奴隶，灵魂也是空落落的。
五十三岁那年，刘继根的胃病已经很为严重了，秀梅把钱死死地抓在手上。她想，丈夫的病恐怕是不会再好了，于是拒绝为刘继根治疗。因为秀梅把钱管得牢牢的，刘继根无法上医院，他终日躺在病床上，痛苦地呻吟着，日日夜夜大声地叫喊着：“我要上医院，我要上医院，谁来买我的房子……”
秀梅把房产证也藏了起来，那两处房子是她的生命，房子没了，她就等同没有了生命。
“成天叫死，是不是要死了，成天不让人省心，不还账的短命鬼。”秀梅很是愤怒，因为刘继根有了动房产的念头。
邻里也有人劝说秀梅，让她陪继根去长沙湘雅医院看看，都被秀梅骂得狗血喷头。
“我要上医院，我要上医院，谁来买我的房子……”刘继根依然成天大喊着，只是没人搭理他，因为所有人都相信，就连刘继根的母亲也这样以为，他们老刘家的男人短命，去医院烧钱，不如省点钱，为后代积点德。
后来，秀梅连饭都懒得服侍，把碗往床边的矮凳上一放，就离开了。
刘继根的胃口慢慢在减，叫喊声也渐渐变小。看着窗外的阳光，刘继根绝望的眼神里，泪花在闪烁，他渴望生命，渴望健康，渴望阳光里的那一抹清香。
弥留之际，他看到爷爷，父亲，二叔，三叔，大哥都在向他招手，只是看得不太分明，好像还在与他说话。
“孩子，来吧，人间没有什么可弥留的，那里只有病痛、苦难，还有你无法放舍的欲望，你只是一台赚钱的机器。”
“在那里，你没有亲人朋友，你唯一的亲人就是金钱。”
“你用生命挣来房子，挣来金钱，同时也挣来一身的病痛。当你离开人世，与我们无异，也是一无所有。只有上天赐予的几尺木板，一堆黄土罢了。”
“你也没有快乐，没有幸福，活着只会让你更加痛苦，因为人心是无法被满足的。”
“是的，如果你知足，你至少还有点人情味，可惜你除了对钱感兴趣，再就是对不花钱感兴趣，亲情、友情、爱对你而言，堪比毒药，这样注定你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活着只不过是一个活死人罢了。”
……
刘继根很为迷茫，眼神失去了光芒，眼角渗出点点泪花，只可惜这几滴泪水，来的太迟。
弥留之际，窗外刮起一阵风，落叶纷纷扬扬，仿佛一张张钞票，在飘，在飘，也如有人在撒撒路钱。
他想起了二个女儿，他很想见她们。
他清楚地认识到，钱财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健康与爱才是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刘继根如醍醐灌顶，这时他感觉头脑异常的清醒。他知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回光返照，当他在临走的那一刻，终于悟透了生命，可惜来得太迟，他的脸上，呈现出一丝丝难得的笑容，如昙花一现。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爷爷，父亲，二叔，三叔，大哥的脸，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也感到一种解脱的欣慰。于是，他向他们慢慢地走去……
END
【作者简介】
袁国奇，湖南邵阳人，内蒙古《文苑》签约作者，供职于浙江医药。作品入选《散文时代》，《浙江散文》，《散文诗世界》，《散文选刊》，《散文诗》，《小拇子》，《中国散文诗年选2018卷》，《中国散文诗年选2019卷》，《诗刊》，《新大陆》，《长安文学》等多种刊物及网络平台。其中《月亮下的思绪》入选《中国散文大系》，《母亲的手机》获《文苑》散文优秀奖，《年味是故乡浓》获全国首届新春主题文学大赛铜奖，《夏曲》获2019年"墨海初心"全国诗书画印大赛一等奖，《拯救水源》获绍兴市二等奖，嵊州市一等奖。《父亲的土地》获邵阳市诗词、散文、小说组一等奖，《花园阁，人间仙境》获绥宁旅游散文大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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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湘西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