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辉斌:界岭老街饺面馆的那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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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邹辉斌:中国法学会会员,湖南省法学会会员,邵东县作家协会会员,四级高级法官。
界岭老街
饺面馆的那碗面
邹辉斌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物质匱乏,时处半饥饿状态。听大人说,界岭老街饺面馆的面,那股浓香,飘满了半条巷子。每每听到这些,口腔垂涎蠕动,令我向往。
我10岁的那年秋天,机会来了,80多岁的老奶奶到界岭老街走亲戚,要我陪同,给我的奖励是吃一碗面。那天晚上,我在兴奋状态中朦胧入睡。
第二天太阳出山一丈多高,我被大人喊起床,陪老奶奶上路。老奶奶年事虽高,但耳聪目明,步行稳健,我跟在后面,悠哉游哉。行至皂角坳火车路旁, 老奶奶说:还有8华里就到了。
我叫着肚子饿了。
老奶奶又说:到了界岭老街就吃面,饺面馆的面可好吃了,主要是那口老温坛熬的汤,听说每年正月初五开业,360天,熬汤的灶火就没熄过,天天在那里熬着,放入的都是筒子骨和排骨,老汤用勺舀出,汤可以拨出丝来,这就是口味。
在一路的说话中来到了界岭老街的入口,腰铺里。是西路进入老街的必经之道,这是一条从宝庆进入长沙的古官道,6尺宽的青石板路,石块排列整齐,经过路人的行走,已溜光映人。
从腰铺里出口的陡坡进入界岭老街,土木结构的房林立两边,街两边都是木板墙的铺子,古色古香,街道狭窄,屋檐相距较近,中间好似一线天,阳光直照街心青石板上。微风吹来,空气中飘来了一股清香。我张开大口,两只鼻孔朝天吸气,有醍醐灌顶的感觉。老奶奶说:这就是饺面馆的香味,有提神醒脑之功效,据说是用上等八角、桂皮和猪婆山上的神仙草等调料配制而成,气味在空中凝聚久而不散,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我随着清香,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入巷子深处,两间木制铺面出现在街的左边,上面挂有招牌:界岭饺面馆。门面前摆放着两口火灶,两口火灶中间放入一只大温坛,温坛里简子骨裸露汤外,热气腾腾,灶火通亮。
师傅见有客人立足,叫卖着:中午时分,灶火正旺,来往过客,吃饭第一。
老奶奶对师傅说:给我玄孙来碗面。
我打量着师傅,用一根木棍按着面团,一上一下的揉压,把面团擀成面皮,又将面皮擀成薄如一张纸,用刀切成细丝面条,再用竹杆一排一排挂好,面条呈金黄色。
师傅将面下入锅中,一双一尺多长的大竹筷把面拉出水面,又放入锅中,快到火候时,拉出一根面,用手指一掐,生熟适当,就出锅了。
摆在灶沿的青花大碗,师傅用小勺放入少许盐,葱花,芝麻油,然后用勺在温坛中舀出一勺老汤放入碗中,将出锅的热面放入碗中,将生炒的油辣椒肉丝放入面上,色香味俱全的面呈献在我的眼前。
在师傅制做的过程中,我的口水已在口腔蠕动着,咽了几次,怕别人看见,将口闭着,把口水咽了下去。我一口气吹开浮在面条上的一层薄薄的微红的油膜,喝了一小口汤,鮮、香充满口腔,舌尖搅动,两眼发光,注视面条,用口贴着碗边,把面溜入口中,嚼着松软的面皮。味蕾瞬间被激活,满口留香,传入脑海。我狼吞虎咽的吃着,老奶奶催我还要赶路。我大口的吃完了这碗面,双手端起碗,把汤全部倒入口中。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饺面馆,令我回味悠长。
自从吃了界岭饺面馆那碗面之后,那种色香味魂牵梦萦着我,令我向往,我每每站在猪婆山顶向着界岭方向,望着那一缕炊烟升起,另我思泉涌动,渴望那种特有的味道再次到来。
1974年,界岭乡各中学举行蓝球比赛,地点在金仙铺中学,离界岭老街有4华里,队员自带大米,菜费由学校补助,每餐交4两大米。在比赛中,界岭中学带队的刘西球老师,为鼓舞队员士气,在场外大喊加油,拿下金星中学,全体队员到界岭老街呷面,重奖之下,队员个个龙腾虎跃,往死里抢球,硬是把主场的金星学校比了下去。晚上界岭中学的队员,一个个抹着油嘴,大谈吃面的那种感受,令其他队员羡幕。我问界岭的队员是谁出的钱,他们说:5两大米,换一碗2两的面。我当即下定决心,明天下午去界岭老街吃面。
第二天中午,为省下5两大米,换一碗2两的面,我装病没有吃中饭,下午与大丰中学比赛,我打中锋,上半场还能挺得过去,下半场,因未吃中饭,体力不支,在三步上蓝时,被对方队员冲撞倒地,膝盖划破一道伤口,送到医务室上药包扎,我乘机拿出一小袋米,着短球衣,忍着痛,一拐一拐向界岭老街奔去。
到了饺面馆,把米袋往桌上一放,大声喊着师傅:吃面。
师傅高兴地说:昨天晚上来了一波,今天还有多少人来。我附和着师傅:大队伍在后,给我快点下面。
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师傅给我满满地下了一碗大面,我慢慢地品尝着,把几年的渴望全部填进肚里,膝盖也不痛了,汗也没出了,那种酒醉饭饱的感觉真好,验证了一句古训,鸟为食亡,人性的基本需求,就是这样。我那一小袋米,被师傅全部收下了。
多少年后,我每每看着右膝的伤疤,就想到了那碗面的艰辛,感觉那碗面的幸福。
我长大后在外工作,吃过北京的炸酱面,武汉的热干面,四川的担担面,山西的刀削面,那些各地的有名的小吃面条。总比不上我家乡界岭老街饺面馆的那碗面条的味道。也许是现在生活物质条件提高了,吃惯了山珍海味,已乏味了。也许是那个年代的猪不是速生品,食材没有污染,原计原味。现在不另吃什么,心有疑虑,于是食欲大减,没有了口味。
我每每回到老家,路过界岭老街,那种久违的微妙情结油然而生。界岭饺面馆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已退出历史舞台,但墙面上那几个大字依稀可见。我立足凝视,有丝丝伤感,回味那碗面,回味那个年代。
其实那不是对一碗面的回忆,是对那个童年、少年的珍贵记忆,是对那个纯朴年代的深切怀念。其实这就是沉甸甸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