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来的那些人那些事
四十年来的那些人那些事
刘述涛
一
1978年是改革开放的元年，那一年我正好八岁，在县城边上的四蔬小学读二年级。四蔬小学是我们大队办的村小。那些年村一级的行政单位都叫大队，大队办村小，村小的名字就从大队的名字中取，像四农大队就叫四农小学，城头大队就叫城头小学。我们四蔬大队，自然就叫四蔬小学。
四蔬小学的教室都是一屋楼的土砖房子，唯一的一栋二层楼成为了教师们的办公室和食堂宿舍。这栋二层小楼，听人说是打地主分得的地主家的祖屋。那栋房子青砖到顶，还有骑楼。有骑楼的房子在四里街上很多，我们家的老房子也有骑楼，那时候作兴建造有骑楼的房子，就像现在作兴有阳台的房子一样。
四蔬小学离我家很近，从家里到学校还没有一里地远。每天背着个布书包去学校。我读小学一年级的学费是三块五毛钱，三块五毛钱就让母亲愁得在床上像烙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嘴里满是叹息。总同人说，这一开学，可得要多少学费呀。自然，母亲嘴里的学费不止是我读一年级的那三块五，还有读五年级姐姐的十一块五，读高中四哥的二十七块五，而家里除了母亲的工分，就是父亲在造船厂上班的工资外，就没有一分钱收入，而家里却是一大家子的人要养。
那一年，我母亲还是生产小队的队长，每天一大早，她都要起床吹响哨子，大声喊醒还在睡梦中的社员起床上工，到菜地里去给菜苗浇水，上肥，或是分派别的社会去收获菜种挑肥。在当队长的那几年，我母亲就像是生产队社员的大家长一样，什么事情都得面面俱到。她得想在社员的前面，不但要分配好哪块地种青菜，哪块地种瓜果。什么时候卖苞菜，什么时候卖小白菜，心里都得有一本账，否则队长一年当下来，社员分不到几斤瓜果红薯，工分又低，那是很难服众的。如果分红的时候，工分有二毛钱一分，那就是不得了，不但人人开心，还可以请电影院来放一场电影。
在那些年，我们扛着家里的长凳，有时候还就站在地里，我看过《地道战》、《平原枪声》、《南征北战》、《地雷战》等等电影，现在想起来，还能够记住一两句台词，什么你高，你实在是高！以及，日本鬼子嘴里吐出的，你死啦死啦的……
我相信，这些事情已经很少有人记得起来，就像是队长上分花生瓜里，也是一样。如今的人是很难体会到当年小孩子一听说队里有红薯分，有花生分时的心情。那个时代，我只要一听说当天有红薯分，就会第一个提着箩筐，到小队部排好队，看着队上的保管和出纳将红薯装进我的箩筐，再秤过之后，我才喊来姐姐一起将红薯抬回家去。
我相信，在很多中国人的记忆里，是绕不开红薯的。这种被叫做甘薯、朱薯、金薯、番茹、红山药、玉枕薯、山芋、地瓜、山药、甜薯、红薯、红苕、白薯、阿鹅、萌番薯的草本植物，从传入中国之日起，就成为了中国人餐桌上最好的食物补充。不管是灾荒之年，还是丰收之季，生活之中都离不开红薯的身影。特别是一些贫困山区，更是半年粮食，半年红薯的将苦难的日子往前延续。
从队上分回的红薯摆在我家楼板上满满一楼板，我们想吃生的就吃生的，想吃熟的就吃熟的。熟的还有好多吃法，可以放在水里煮，也可以放在饭甑里蒸，还可以放在灶堂里煨。刚开始吃的时候，又香又甜又开心，等到吃过几顿之后，就是一边不想吃，又一边不得不吃。因为晚上没有饭吃，就是一锅红薯，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好在，将红薯当饱的日子，我吃得并不多，真正吃得多的是我二哥、三哥、四哥他们这一代人，那时家里的饭甑从来都是一半米一半红薯丝的。
有时候，我的书包里也像别的同学那样，装一个红薯到学校里吃。课间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只能啃红薯，或者家里偷一把黄豆，放在火笼里面爆熟了再吃。条件好一点的同学，会偷家里的粉丝，再用百雀羚的铁盒子装点油，放在火笼里煎粉丝吃，那就等于是过年一样幸福。
那些年，家里的孩子又多，我们也就像是冇人要冇人管的孩子一样，父母才不会管你天天是否会做完作业，更不会管老师是骂了你，还是打了你，或者是老师扇了你几个嘴巴，还拧你手臂，还拿竹条抽你。父母天天忙得四脚朝天，还管不住家里那几张嘴巴，还穷得老是想要借钱，哪还顾得上我们怎么样。有时候，见我们是被老师打哭了回家，父母也是骂着说，打得好，不打不成器，不打不成人。
也在那些年，我们饭碗里的饭没吃干净，父母都会骂我们，你看看上屋头，雷公都会打掉你，这么浪费粮食。还有父母不允许我们吃饭的时候，筷子直接插在碗里，会骂，我人都没有死，你就要插香了？来了客，首先要有上下，有懂得倒茶，并且双手递到客人的手上，然后按照辈分来喊，不能够乱了，更不能够冇礼冇道。否则轻则被父母骂上几句，重则耳刮子就上脸。过年不能乱说话，敬神烧香要洗手，有些忌讳要遵守。
现在想一想，如今的人哪里讲这个，都是怎么开心怎么来，怎么舒服怎么来。我看着现在的人，既为他们心里没有敬畏而难受，又为现在的人的自由散漫而痛心，更为有些传统文化，家庭礼仪的彻底消失而遗憾。
可痛心遗憾又有什么用？社会毕竟是要向前行进的，有些事情到底是前好还是后好，谁也说不清楚，唯有历史才能够证明一切，时间才能够证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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