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记忆——水沟前
水沟前
刘述涛
这天底下有多少很雅很雅的文字,可以拿来作为地名的命名,可吉安人却偏偏喜欢用“水沟前”这三个字来命名。
于是,就有了“水沟前”这个地名。
我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大脑中首先想到的是老舍笔下的《龙须沟》,哪知道等到真正走近它,才发现龙须沟两边住着的是全国各地逃难逃荒的穷苦百姓,而吉安的水沟前住着的却大部分都是开店的小商小贩。这些小商小贩的店铺沿着一条条不宽的马路延长伸展,而最中心的位置就是水沟前的那条大大的水沟,或者说是小湖,在小湖的两边,都是些木板的店铺,这些店铺中有米店、油店、茶叶店、点心店、杂货店等等,还有就是许多卖菜的,买菜的,都是在小湖边上的马路牙子上讨价还价。如果说水沟前与龙须沟有什么一样的,那就是那一沟的臭水,站在小湖上的石板桥上,不但可以看见那些漂浮在湖水上的垃圾,还能够闻到从污水中散发出来的阵阵恶臭。
自然,我那时候看到的水沟前,是在八十年代初。那是我第一次来吉安,家里的人担心我会迷路,就一遍又一遍的交待我,从汽车站走到对面,有家站前饭店,沿着站前饭店这条路一直往内走,就到了水沟前,在水沟前你能看到挂有海员俱乐部的字样,你再往内走,就到了大巷口,然后,你就能够看得到轮渡口,买票坐轮船到河东,在赣江上你都能看得到遂川造船厂在赣江边上的厂区,你下了船直接走去就是了。
我那时候,已经十三岁了,家里人说得这么清楚,我是不会迷路的。我之所以来吉安,是因为我父亲在造船厂上班。那时每一年到他们厂里维修的船,都需要经过“刮漆”再上漆这样的工序。而我这次的任务就是给铁船刮漆。
刮漆这件事情很苦,人蹲在船舱里,船舱的空气闷热难耐,一下子就是一身臭汗。好在,我现在不想说刮漆的事,而是想说水沟前这个地方。
我来到吉安没多久,就经常陪人到水沟前去买菜,看录相。慢慢从别人的嘴里,我知道
水沟前是吉安最早的小商小贩,以及菜农的汇集地。我还听我大哥的岳母(她是老吉安人)说,在解放前,水沟前就很热闹,她就是在水沟前的一次买菜的过程中,遇上了一位从安微来的骆驼客,从而嫁给了这位骆驼客。
她在说的时候,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副画面,牵着两头骆驼,正在寻找场地卖艺卖跌打损伤膏药的年轻小伙子,一抬头,看到了提着菜篮一脸笑容的美丽少女,年轻小伙停下了脚步,问少女,哪才能摞地卖艺。少女看着面前的那两头温顺的大骆驼,一下子心生好感,把这位小伙子带到了水沟前湖边垂柳下的空旷地上,告诉他,南来北往要在水沟前摞地卖艺的人,都是在这块场地上卖手艺的。
慢慢的,两个人就在一天天的交往之中熟络起来。终于安微来的骆驼客不走了,他把骆驼卖了,在吉安安下了身来,同时安下来的还有他那一身的好医术。到现在我仍清楚的记得,时不时都有受了伤的人来找他看病。
要说,在水沟前的石板桥上,还成就了许许多多的男女爱情。大哥的岳母同我说,那时候许多人家的孩子相亲,都会放在这座石板桥上,女孩子穿着旗袍,举着油纸伞,装着在桥上看红鲤鱼游上游下,而桥边上的那来相亲的男孩却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桥上的女孩子。一定还在站在湖边木楼上看桥上女孩子的男孩,因为我想到了“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也在楼上看你”的诗。
大哥的岳母还说,那时候的水沟前是湖水清澈明亮,湖边垂柳依依。可不,有旗袍、油纸伞、垂柳,湖水……这难道不是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卷吗?可这样的美丽画卷,在现实的水沟前里却寻找不到一点当年的影子。我唯一能寻找到的影子,就是那座不言不语的老石板桥了。
等到我再次来水沟前,已是在几年之后,那时的水沟前有了农贸市场,有了更多的房子,我去农贸市场的二楼买肉,穿行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我发现水沟前已经同别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唯一区别的就是“水沟前”这三个字。
就在大前年,我的大哥生了一场大病,我去吉安市第一人民医院照顾他,在没事的时候,我会穿过医院的后门,一路往水沟前走,我穿过一栋一栋的砖木结构的平房,我穿过那仍留有岁月痕迹的老木板房,我在水沟前的小摊上要一碗汤粉,我吃着汤粉,看着水沟前走来走去的人们,我的耳边,忽然响了一阵阵的吆喝,在吆喝声中,我忽然发现,在吉安这座蓬勃发展的新城市,真正要找到一点老吉安的味道,还是必须到水沟前来,唯有它,仍在岁月转换之中,还留下了一点当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