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昱晗 | 童谣

2020“富春山居·味道山乡”杯青少年主题征文大赛获奖作品

童谣

二等奖作品

永兴学校初中部  八(4)班

张昱晗  指导老师:赵娅

不知怎么,在离别后的那几个月,我总能忆起八岁那年的秋,一串串饱满又金黄的稻穗结成麦浪。田垄上,有向阳花盛放,散发着滚烫而热烈的馨香,我躺在田垄上,而另一个小男孩拉着小提琴,弦音欢快流转,一直延伸到涂满瑰丽晚霞的天边。

——题记

(一)

继母走进家门那年,他八岁。

除了搬来的东西,继母身后还站着个小男孩,与他恰是一般年纪。

他不知道八岁是一个怎样的年纪,从母亲走后一直没再笑过的父亲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指着小男孩道,这是你的弟弟。

小男孩倒是乖巧,怯怯地叫着:“哥。”

他不说话,因为他叫不出口。

感觉眼睛有些发涩时,自己已跑进了房间,锁一落下,这便是独属于他的一方天地。他不明白父亲的做法,也难以接受另一个陌生的女人踏进家门。

父亲在门外焦急地拍着门。

他开了门,沉默地看着父亲。

对视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没了底气。

父亲脸上尽是这段时间堆积的疲倦,不知是累的,还是愁的。

可惜他还是太过幼稚,问道:“你忘了我娘?”

话一出口,父亲嘴角强挤出的笑容也消失不见,笑意散去,留下的是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他本能地缩了缩,以为父亲要打他。谁料,父亲背过身去,肩膀耸了几下,就这么出了房门,再没回头。

他怕极了,一个人抱着一只狗熊玩具,将下巴搁在它毛茸茸的头上,静静地看着窗外。

稍远些的田埂上还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或许是萤火虫吧,但这点微光在浓重的夜色里也显得支离破碎。

现在是盛夏,他想。再过不了多久,田野间的水车也要停下脚步了,到时候,金黄的麦浪必会被风吹得起伏,可是,可是那个哼着乡间童谣的娘亲不见了。

(二)

他不是傻子。

继母进门后,父亲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那些繁琐的农活,仅靠父亲一个人操持是不够的,需得有人帮扶几把。

说也奇怪,他下了学回到家,桌上总是摆满了饭菜,炊烟袅袅,伴着田间特有的稻香,一路迎着他,居然也能看出几分寻常人家的温馨来。

他轻轻垂下眼皮,他或许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自己若是不和他们一起吃饭,过了一会,继母便会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手中除了日常的两菜一汤,有时还会多点什么。

比如一碗鸡蛋羹、一碗鸡汤,父亲总说舍不得杀那几只花母鸡,继母却不知说了什么打动了父亲,但凡有好吃的,继母总让弟弟给他留着一点。

继母对他一直是小心翼翼,久而久之,这份爱必会让人的心软化,何况一八岁小儿。只是他脸皮子薄得很,那一声“娘”始终卡在嗓子里。

弟弟的成绩出奇得好,更是在小提琴上展现了极高的天赋。按理讲,他或许应该感到些许失落吧,父亲明显更喜欢这个弟弟一点。

这个夏天,就要在阵阵聒噪的蝉鸣声中溜走了,纸糊的窗扉,怎么也挡不住正午的骄阳,彼时风力正大,窗外的梧桐叶被吹得沙沙作响,他猛然掀开遮住脸的一片叶子,忽地发现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连野猫都蜷在角落打盹的夏天真的要走了。

(三)

稻子熟了。

单从形状上看便大不似从前,丰硕许多,被风吹起时,便是一阵金色的麦浪。

又是一年秋收了。

一户人家的地若是收不完,左邻右舍都会来帮忙,村里的人们有的是热心肠。但今年不一样了,除他父亲和他以外,还多了两人。

吃毕晚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悄悄走出院门。父亲在后门台阶上坐着吹旱烟,继母挽着阵线篮到了树下,同一村的妇人们哦哦交谈着。

他随手揪了一根枝条,仿着别人的做法编起了花环,编毕却怎么瞧也不好看,于是套在手上,向田野深处走去。

云彩的绮丽,被夕阳染得恰到好处,深紫、朱红或是中黄,愈发显得瑰丽万分。而这一份错落有致的美碰上向阳花,却将热烈沾上几丝静谧。

依稀听见有人在拉小提琴,他循着声音过去,果然看见了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看见他手上的花环,便伸手要,这段日子两人熟悉了不少,要什么东西都十分自然。

他扁了扁嘴,将花环递给小男孩。然后躺在田埂上,静静地看着天边晚霞。

琴声蓦然停住,稚嫩的童音在头顶上方传来:“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我?以后大概是写写文章的人吧……那么你呢?”他吐掉口中在嚼的狗尾草,看向小男孩。

琴声沉寂许久,又欢快的响了起来,正是娘亲哼着的童谣,一曲终了,小男孩放下琴弓,也抬头望向天空,道:

“我想,我要做一个小提琴手,把我的音乐传到各地。”

说完那一刻,又值一阵风起,吹起一大片蒲公英,绒絮一般地散在空中,纯白美丽。

那时蒲公英的种子已洒向各地,稻香也深深埋于心上。

(四)

十年过去,幼稚的孩童已长为少年。

而十年究竟发生什么,改变了什么,这户农村家庭再明白不过。先是父亲进城出了车祸,肇事车主还跑了,家中的顶梁柱倒下了,同时弟弟却收到了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他沉默了许久,去了继母面前,毅然决定自己辍学打工。

继母望着面前那个高挑的少年,眼眶蓦得湿了。

良久,她低头,手指绞着衣摆,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本事,难为你了。”

他从此离开家乡,到外地打工,有时住的地方蚊虫肆意,只能整晚用被子蒙住头睡,有时也有人拿他取笑。他都以一笑置之。

某天起,家里来了消息,继母说弟弟成绩优异。他当即寄了一笔钱过去,并附言说,好好学,争取能进修。

从那时回信起,他便开始动笔写文章,他写了一篇又一篇长信,写自己长大的村庄,写自己的童年。他发现一旦落笔,思绪便难已停止,于是将所有的长信取名为“童谣”,寄给了一家出版社。

出版社很快便回复了他,同意将其出版。

他不知道的是,当晚弟弟在电视上演奏小提琴,并且说道:“我能取得这样的成就,应当感谢我的哥哥,在这里将一首童谣,献给我最亲爱的哥哥。”

悠扬的琴声在乐厅里回响,久久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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