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年
小时候的年
刘述涛
一年又一年，年年复年年，不知不觉，就在这世上走过了五十一个年。五十一个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每回想起来，人生过半，真正觉得有意思，有年味的，还是小时候的年。
小时候的年，才是真正的过年，才是让人一辈子难忘的年。
那时候，虽然每一年人的家里，日子不是很宽裕，但心中却满是期待，眼中却满是欲望。那年月，家里的年也是从腊月就开始了，先是听到父母坐在饭桌上开始念叨哪天要杀年猪，然后请来裁缝给孩子们做新衣服过年，裁缝也不是每年都请，要那一年年景不错，家里收入也不错。有了余钱，才会说把裁缝请到家里来。当裁缝做好的新衣服，会先给孩子们试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合身就收起来，要等到正月初一的早上，才会出现在孩子们的床头，而孩子们想要穿新衣服急迫想过年的渴望，却是从裁缝一进家门就开始有了。
在腊月，眼看着哪个阳光正好的日子，母亲把香肠灌好了，腊肉挂到了竹竿子上。孩子们的心思也就随着香肠、腊肉的扛进扛出而荡起了涟漪，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母亲面前撒娇，把想要吃香肠的心思展露无余。而母亲总是凶，年都还没有过，就想要恰！不打不骂还想要油搽脑，冇咯多，总共才晒那么点香肠腊肉，你们吃了，过年拿什么待客，到时候恰我的手掌心？
骂归骂，母亲还是会某个早上悄悄蒸上一节香肠，然后切好，放在孩子们的碗中，不偏不倚，小的是这么多，大的也是这么多，男的是这么多，女的也是这么多。这几小块香肠将会是这一辈子当中，吃得最香，吃得最过瘾的香肠，不但一碗饭都是香肠的味道，而且满嘴含着的油香，到今天一想起来，仍觉得那是这一辈子吃得最香的香肠。现在的日子，不要说吃香肠腊肉，是想什么肉就能买什么肉，可真要想起来，还是小时候吐吃过的，才是最香，最包馋人。
不知不觉，日过就到了腊月二十四，过了小年。自然，过大年的节奏也就提了起来，母亲天天在厨房里忙个不停，她指挥着哥哥姐姐，某天早上浸好的糯米和粳米在石臼里捶粉，捶好粉又放在锅里炒，炒好了又是揉又是挤，然后再辗皮，辗好皮，切成一根一根，放到油锅里炸。足足炸出两箩筐的油朱仔。除了油朱仔，还要炒花生瓜子，熬冻米糕、芝麻糕、姜糖。蜂糖多少、麦芽糖多少、白糖多少、红糖和饴糖又是多少，母亲早已经成竹在胸，她早也已经买好了各种糖，往锅里一倒，大火烧上，用筷子插进去，一拿出来，便知道糖是否已经熬好，火候的拿捏，母亲比任何一位糖点师傅更加到位。这些年，每一次的成功，都增添了母亲信心与勇气。当然，某一次的失误失败，让母亲看着一粒粒的炒米变成散沙一样无法在糖的作用中粘合，这让母亲无比沮丧的同时，还让她感觉到今年的家运肯定不怎么样。这时候，她心中的火莫名的大，情绪也无法发泄，又刚好看到我们跑进跑出的脸上，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母亲马上就抓住了我们，一边用力的拍打我们的屁股，一边怪我们奔进打出，嘴没遮拦，得罪了神灵，才让她无功而返，好好的冻米糖竟然成为散米糖。
好在，母亲的脸色来得快，也收得快。很快她就接受了冻米糖今年无法成团成糕的现实，她又开始想着用别的茶点来弥补，第二天，她又熬上了姜糖。在母亲的世界里，她非常清楚，一年的茶点，不只是招待客人，还是自己手艺及自家家景的充分体现。
除夕的鸡，对于过年来说，尤其重要，鸡通吉，这一年吉不吉利，就看鸡杀得好不好。一刀下去，鸡血汹涌，又红又亮，鸡血完了后，鸡丢进桶里，不跳跳跃，肯定这一年红红火火，顺顺当当。也有人，一刀下去，公鸡还瞪着眼看着自己。更有人，公鸡杀了，丢进锅里去煮，鸡却掀翻锅盖，跳了出来。我就见过一户邻居，除夕杀鸡，三刀还没有杀出血，进锅鸡又飞。那一年，他两个儿子都出事。所以说，有些事说不得，说不准，又很准。
同样准的还是除夕的进年鞭炮，好事好头好兆头，这一挂鞭炮，一点就着，又响又亮，响到最后，这一年肯定是洪福齐天，拿里有神照应。如果说一挂鞭炮，响响停停，那肯定是冇调水，这一年，想要发财也有点难。人有你恰，天冇你恰。
杀了鸡，才放鞭炮敬神灵敬祖宗，贴春联，贴福字，该有的仪式感一样也不能少。灶里烧的是芝麻杆，意味着芝麻开花节节高。初一早上的风菜或是生菜一样也不能少，意味着风生水起，生生不息。过年，除了必要有的仪式感外，那些充满好寓意的民俗，也是人们对于生活的向往与追求，也是人们对来年的希望与憧憬。
除夕的年夜饭，自然是压轴大戏，一家人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说起往事，希望未来。一顿年夜饭，让家里的温馨在家里慢慢流淌。吃完了，全家人又排着洗澡洗头烤火守岁，坐着看春节联欢晚会。外面鞭炮声不断，自己一家人坐着聊天看晚会，说着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事。
天还未亮，外面已经是鞭炮声四起，睁开眼睛，新衣服已经就在床边。穿上新衣服，吃过早饭去给亲朋好友拜年，父母交待，老的要说越老越康健，大的要说祝您财源广进。初一这天，要多说好，不能够说一些犯禁忌的话。这一天，小孩子做错了什么，大人都是脸含笑，山含情不会打小孩子。扫地也是往内扫，财水不往外流。
从初一到十五，皆是过新年，但有些人做事早，也就叫做起春起得早。没有人说你就开门做生意的，而是说，你就起春了，你真是发恳！出行，也是过年才有的词语地。你要到哪去，人会说，你出行，大方大利。
小时候的年，总是那么多美食，那么有仪式感，那么让人难以忘记。而现在的年，没有了鞭炮，没有了年味，更没有了那对年该有的期待与向往。所以说，如今过的不是年，而是日子，而是一年又一年的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