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庆路3号/断、离、舍 5 -遗憾
终于定下了手术的日子-1990年5月22日。 爷爷几天前被安排住进了华山医院,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触医院, 当时还没有对细菌、病毒有太多认知, 令我恐惧的是那里的气味。我有着异常敏锐的嗅觉,哪怕我的鼻炎让我鼻子堵塞我还能闻到一般人所闻不到的气味,医院里那种消毒水、各种食物、卫生间传出来的异味交杂出的浑浊气味, 一般人勉强能接受, 对于我是排斥到要不自主噁心的程度, 所以我很小养成了一个很不好的习惯, 用嘴呼吸, 这样我可以闻不到那些难闻的气味。
那时我放学去医院, 心里只想着爷爷快点出院, 我可以不要再闻到如此难闻的味道。 做完检查的爷爷在床上有点倦意, 但是却不肯休息, 他让一家人围在他身边, 开始回忆各种生活点滴, 提到了奶奶,眼神聚焦在远处带着一丝忧伤: “ 她是我一生的爱, 我等了她一辈子, 我给过她她的最爱(他们不幸夭折的女儿), 也是我一手夺走了她!” “ 爸爸这不能怪你, 妹妹生病你也不想的!”爸爸安慰着有点激动的爷爷。 “ 但毕竟是我下棋的朋友传染了你妹妹, 是我贪棋!” “她一直没有原谅我!也许我再有没有机会说抱歉了!” 爷爷开始变得沮丧。 “ 爷爷, 你瞎说什么, 等你开好刀,我们以后一起去法国找奶奶!” 我看着气氛越来越沉重, 只想尽快改变话题。
现在想想, 也许爷爷真的有预感, 他在医院这几天我们在时他再累也不睡觉, 哪怕说不动话, 就一直看着我们。我当时尽量会说一些让爷爷开心的事,我知道他很喜欢他的一个学生, 这个学生我在断、离、舍 2 中介绍过, 爷爷唯一合作写过书的一个学生( 简称小美)。 “ 爷爷, 今天小美来电话说这几天她在外地, 明天你手术前, 她会来看你。” “ 是吗?她倒是很久没来了。” 很久没看到爷爷眼里流露的那种期待。 爷爷一直非常敬佩小美对爱情的专一和对写作的热情和投入, 小美让他看到了自己和想到了奶奶。 看到的是她和自己一样专一的感情, 想到的是她和奶奶当时一样对文学的痴迷。 我想这也是爷爷决定和她一起出书的缘由。金瓯缺的雏形就是爷爷和奶奶热恋时的结晶。 在与小美的合作中, 一开始也许爷爷找到了他思念奶奶的寄托, 但不知不觉中小美或许已变成了奶奶的化身。“那你告诉她我手术的时间了吗?”爷爷着急的问我, “ 说了, 说了, 你放心!“ 爷爷想见小美我能理解, 但是当时不解的是爷爷何必那么紧张, 如开刀前见不到那手术结束她还是能来看望他的。
第二天的手术安排在早上9点, 我们很早赶到医院, 着急的护士已把爷爷推出了病房, 我们到时, 爷爷已在走廊的过道中等待被送入手术室, 我们围在爷爷身边, 安抚爷爷有点紧张的情绪。 “ 爷爷, 你别害怕, 我们在外面等你, 你出来就能看到我们。 ” 那时的我说得那么肯定, 因为在我心里那是必然。 爷爷点点头拉着我的手有点颤抖。 突然他开始微微抬起头环顾四周, 我几乎忘了小美要来的事, 看到爷爷有点着急, 我想他在找小美,也开始寻找小美的身影。 又过了十几分钟, 没等来小美,护士却争分夺秒地早来了, 她们说手术可以提前一点开始, 她们一边推着病床, 爷爷一边轮流拉着我们的手, 我看到了泪水从他的眼角滑了下来。 我们很快被拦截了,远远地我看到爷爷最后抬起头望了远方一眼, 我无从揣测爷爷当时的想法, 也许他想最后看我们一眼, 也许他还希望能见到最终没有出现的小美。
灾难和幸福都可以在下一分钟出现, 谁能想到早上的告别居然成了永远的分离, 几小时的等待, 等来了阴阳两隔, 老医生一脸愧疚告诉我们, 爷爷手术中弥漫性出血, 他用尽办法, 回天无力。大家愣在一边, 处于否认状态, 好像这一切都可能是噩梦而已,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 爷爷被白布盖住推了出来, 看不到他的脸, 只有那只苍白没有生命迹象的手露在了那白色床单外,这可是早上还紧握我的手呀, 我一下子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蹲在了地上, 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面对了死亡, 而且是那么突然, 那时命运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失去, 什么是遗憾。
小美下午拿着水果来看爷爷, 无法接受爷爷已不在人世, 知道了爷爷一直在等她,遗憾陪伴了她一生, 在很多年后她还在责怪自己的错过。
虽然对于爷爷当时是否应该开刀有很多争议, 但是我认为如果不开刀, 爷爷也许能再拖几个月, 但是会是很痛苦的几个月,这样的结局也许可以为爷爷避免了煎熬, 每次这样想我就不再纠结了。
如今爷爷、 奶奶、 爸爸、妈妈、 小美终于可以在天堂再次相聚了, 让人间一切的遗憾在天堂弥补, 祝你们在天堂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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