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峨 | 致彼岸书:潜在的暴君——读赫尔岑随记之二十八
总第135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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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想起张献忠屠杀成都,我就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他命令部队“破城不须封刀匕”,叫官兵见人就杀,而且要不停地杀。百姓不知所顾,四散而逃,奔走呼救,均没免一死。 二十多万普通百姓的尸体横陈街道,无法行车;堵塞河道,不能行船。血液像河水一样到处流淌。记得还有个细节,他命令部队把尸体挂起风干,用以充当军粮。
张献忠还写了一首《七杀诗》:“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可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并列举凡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之人都该杀。好像蜀人都是自作孽不可活一样,他在替天行道代表着正义。
话说得多么好听!但是,天生张献忠就该杀人?天生张献忠杀人就是善行?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之人,不分轻重,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都该杀?被杀的人都该杀,而杀人的人倒成了替天行道?
这样的起义军头领如果掌握了全国的政权,他会怎样?
最近,我读赫尔岑的书,他在书里记载这样一件事:当年德国有个叫海因岑的人,是德国共和派、政治家、巴登起义的参加者。他狂妄地提出一个可怕的观点:“只要在地球上屠杀二百万人——革命就将无往而不胜。”
赫尔岑知道后十分震惊,他不解地问海因岑的朋友:您这位朋友干吗要写这种有害的胡说八道呢?再说干吗要砍掉二百万颗人头呢?
是的,干吗要杀二百万人呢?海因岑的朋友没有回答赫尔岑,赫尔岑也没有明确回答读者。
我们想问的是:这二百万人该杀吗?杀了二百万人,革命就一定能胜利?革命难道就是杀人的代名词?什么样的人才会如此残暴地杀二百万人呢?亏了他还头顶着一个“共和派”的美名呢!
几天后,海因岑的另一个朋友施特鲁沃兴冲冲地跑来找赫尔岑,当面宣讲自己关于七大祸害理论。哪七大祸害呢?——教皇、神父、国王、士兵、银行家等等。这七大祸害同张献忠的所有人都该杀如出一辙。一个没有主要目标、只想着杀人而且什么人都要杀的革命,是革命吗?这样的所谓革命能成功吗?
又过几天,这位向赫尔岑宣讲他的七大祸害理论的施特鲁沃又跑来找赫尔岑,说要办一份刊物,理由是:“它可起到反对'七种祸害’的作用。”
我这么想:如果让海因岑和施特鲁沃成为一个国家的核心首脑人物,会不会类似发动“二战”的希特勒和戈倍尔,一个目标是大肆杀人妄图占领全世界,一个擅长搞舆论宣传帮助杀人。海因岑说要杀全世界二百万人,是1848年1849年的时候,九十年后希特勒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杀的人远不止二百万。我不知是希特勒看到了海因岑九十年前说的这句话,还是冥冥之中的隔代遗传。
也就是海因岑提出这个荒谬绝伦观点二年后,即1851年中国出现了金田村暴动。为首的洪秀全打的旗号不是“屠杀全世界二百万人,革命无往而不胜”,而是“共享太平”。这个口号,非常好听,十分诱人。谁知这只是他造反的需要。造反稍微有一点点成功,他的丑恶嘴脸就暴露了。原来他是要建立一个君权加神权的家天下,建立他自己极尽享乐、极尽威风的“地上天堂”。
他领导起义军打进南京,首先是大量清除“妖人”。清朝官员、满族百姓、僧尼道士、缙绅、商人、知识者,皆被视为“妖”,一律掳掠屠杀。那时尸体满街,难以计数。这同施特鲁沃所指“七害”和张献忠屠川中的乱杀何其相似乃尔。有许多人不甘受辱和被杀,就全家一同自尽。有史料说被杀和自杀者多达十几万。
杀人立威和清除“妖书”之余,就建造王府。洪秀全的王府,比现在的北京故宫还大一倍多。外为太阳城,内为金龙城。自金龙殿至最后面三层楼,共九进,金碧辉煌,极尽豪华。洪秀全所用器物,连浴盆、马桶、夜壶都用黄金制成。宫中有88(一说108)个妻妾,一千多个“女官”,外层有一千多个“男官”,专为他一人服务。
实行男女分开,除诸王外,夫妻不得同宿,违者斩首。后来部队怨言尘上,才开禁准许夫妻定期同宿;15至50岁未婚男女由媒官统一分配,官越高妻越多。
“在君权、神权、夫权、男权的严格束缚下,女人没有做母亲、做妻子、做姐妹、做嫂嫂、做儿媳的起码人权、女权,只能作为从事沉重奴役的劳动工具,供男人泄欲的两脚动物而存活。”
“强化圣库制”,即将掘地三尺收缴、搜刮来的大量财富,收入总圣库,以作为实行供给制和极少数人享受之用。除大官外,其它各式人等不得有私人财产,藏银五两以上被发现,便要杀头。
所有的人,每星期都要参加洪氏邪教仪式,太平军所订各种节日更是不可缺少这种仪式。以这种种仪式,训教人,不停地进行洗脑,绑架人的思想和灵魂。
种种戒律,多如牛毛,凡有违反,“斩首不留”。
写到这里,我们完全明白,如果张献忠、海因岑、洪秀全者们掌握国家最高权力之后会怎样了。这让我想起亚当麦克尼的话:“长期的专制,会产生一种特殊的文化及相应的行为准则,它使人们不再相信也就不再爱好自由和真理,完全丧失人类的尊严并毫无自制能力。在这种专制制度下,真正的反叛者为数极少,而就在这极少数人当中,大部分还是潜在暴君。”
这段话分前后两层意思,前一层意思已在别的文中多有论述,本文所关注的是后一层的含义。反叛者们的动机复杂多面,有天渊之别。真正甘心为民众反叛者有几人焉!其中有的只是眼谗专制者手中的权力和权力带来的种种利益,为了也像统治者那样跑到阔小姐象牙床上蹭一蹭。梦想有朝一日“彼可取而代之”。真的到了“彼”被他取而代之那一天,他会比原来的专制者更加穷凶极恶,为所欲为。到这时“潜在的暴君”,就成了真真正正、切切实实的更大面积祸国殃民的暴君。
故要警惕张献忠、海因岑、洪秀全者们,哪一天从哪里出现,抑或审视他们是否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