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艺笔记（四）——神与气
张怀瓘在《书断》中说:“学书如学仙。上品学神，中品学气，下品学形。”
学习书法和绘画，一不小心就只追“形”了。
神和气，往往容易被后来者忽视。许多学者和书画家认为：神与气玄之又玄，无从学起。学院的老师也无法教起。
尚谷临习《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局部一）
画画之余，喜欢读《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经常读诵能让人心清静。后来临习赵孟頫的小楷《清静经》，断断续续地写了八年。
一直到最近，我临帖的时候还停留在抠“形”的阶段。去年冬天，更是疯狂地抠“形”。方外老师看到后，说：“你多年只追的是下品——'形’，因而什么也得不到。追求上品——'神’，即使得不到，也能得到中品——'气’。”
尚谷临习《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局部二）
（二）
三个月没写《清净经》了。这次没有去死抠字形。写着写着，心里感到轻松，笔下就快了，然后有意放慢速度。总之，这次临习时，心无旁骛，心静神聚。
方外老师看后说：“这回有点儿意思了。”
感激老师及时把我从抠“形”的状态引导出来。
老师又提醒我说：“不能只抠形，但形迹也不能脱落太早。刻意地摆脱形迹又走到反面了，和拘泥的本质相同。它是必要的凭籍依托，只是不能遮蔽滞留、拘泥。对于规矩，前人总结'明守脱合’可以借鉴。”这个我还需要好好去体会。
尚谷临习《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局部三）
方外老师曾讲过：“学书，开始一定有个像不像的问题。你学谁的书法，开始一定要像。得先有形上的像。如果你连像都不像，别说依葫芦画瓢。这个是个大面上的事。但这个不应该花很长时间，长期拘泥在其中。一开始，熟练很快就掌握了。比如你学一套拳，一个月，两个月，半年最多一年就能学会。但是你练这一套拳，揣摩这套拳是一辈子的事。你总不能一辈子没学完这套拳吧。还是要快速解决形的问题。不是说你要急着，他天生一定是能很快解决形的问题。你哪怕教一个外国人练书法，解决形的问题也是很快的。后面的临习，主要是要反复感受、揣摩其中的神和气。”
尚谷临习《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局部四）
曾经我也请教过方外老师：“我怎么感受不到字的神呢？”
当时老师说：“因为你的心不够静。尽管你修心养性了三十多年，自认为心静。由于一直忽视放松，静也是个顽空，没有感受，你没有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古人说:'心包太虚。’你的心不够大，你的心不够容物。能容物才虚。你的心不静，你只能固守在练功的小天地。你心里认为的静是静的那个概念、观点。而对真正的静却不屑一顾。你要的是一个名词一个概念。你要的不是那个实际的静，你就是那个买椟还珠的人。你只要盒子。说字如其人，都是心画。你就没有放松，没有松开。不会真正的静。我一直教你，先放松、忘我，去掉功利心，去掉实用心，自然就能达到真正的静。你要反反复复地体会！”
后来的几年中，我对放松有了初步认识。去年，我对放松比较重视。去掉功利心后，对虚也有了一点感受了。
尚谷宋画临习（2013）
尚谷宋画临习（2013）
（三）
神是什么？气是什么？
“欲返本还原，必从后天性命下手。后天气质之累，物欲之私，务须消除净尽，而后真性真命见焉。真性真命者何?夫心神之融融泄泄（yì），绝无抑郁者，真性也；气机之活活泼泼，绝无阻滞者，真命也。总不外神气二者而已。”（清 黄元吉《乐育堂语录》）
书画是做人的功夫和学问。需要不断改变不良的习气，不断去除私欲。让天然的性情出来。经常保持心情愉快，积极乐观自信，心神和乐舒畅，性情活活泼泼。
尚谷宋画临习（2018）
举《庄子》中的例子：“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儃儃（chán ）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盘礴，裸袖握管。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
现在，明白了真正的画家，不受世俗束缚，没有一点机心和私欲。是天性解放后的自然，真性真命的流露。他作画时，心神合一，是完全忘我的状态。
尚谷临马远小品（2019）
尚谷临马远小品（2019）
（四）
一幅画书画作品，如果神不聚，修炼有素的高人，一眼就能看出。
几年前，我临习过一幅画。先在家里临了一个山头的小局部。后来又通临一遍。两幅画都放在一起。方外老师看见后，说:“尽管后来临的山头在形上准确，但是没有局部的山头饱满，山是散的，没有精神。”
晚上躺下来了，又想：既然形是准确的，为何又是散的？好像这句话是矛盾的。我知道老师说的话没有问题，就继续找原因。想了一晚上，终于想出来了：我通临时，是在兰老师的画室，当时还有其他同学。我正在全神贯注画地时候，有同学问我问题，把我的心从画里面“揪”了出来，当时身体上都很难受。之后，我继续画，又一次全身心沉浸在其中，很享受。大约半小时后，同学又问。我的心神再一次被“揪”了出来。这才是那个山头的精神不饱满，散架的原因。
尚谷作品《衡门之下》（2020）
因此，要把画画好，要把字写好，不仅仅需要解决形的准确，更重要的是在精神层面，要有情怀有追求；要在个人修养上下功夫。心里清静、虚灵，能感受古人书画的神和气，也能感受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在画画或写字时，需要凝神聚气，心与神会，心与气合。作品才能逐渐达到气韵生动，形神兼备的境界。
尚谷作品《卉木再荣》（2020）
最后以北宋张怀在《山水纯全集后序》中的一段结束，这也是每一位书画家梦想达到的境界：
“人为万物之最灵者也。故合于画，造乎理者，能画万物之妙。……盖天性之机也。性者，天所赋之体；机者，人神之用。机之发，万变生焉。惟画造乎理者，能因性之自然，究物之微妙，心会神融，默契动静于一毫，投乎万象，则形质动荡，气韵飘然矣。”
所以不能者，是因：
“故昧于理者，心为绪使，性为物迁，汩于尘坌（笨），扰于利役，徒为笔墨之使耳。安足以语天地之真哉! ”
尚谷作品《双鹤听泉》（2020）
（完）
尚 谷 陕西 武功人 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师从李玉田老师、兰强老师。1993年7月毕业于中国农业大学（东校区）。2007年9月至2011年12月 在西安美术学院继续教育学院学习中国画。
人生座右铭：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