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作家‖【春光染美于家村】◆吕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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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染美于家村
那一年,我从胶州市区搬回了农村老家——于家村,青岛于家村。
穿村而过的站前大道,北接胶州北站,毗邻胶东国际机场,南连尚德大道、交大大道,直通青岛西海岸新区。大道两侧的绿化带,栽满了各种树,各色花草,高低不平,错落有致。春风吹拂,花儿竞相开放,形态各异,花色多样,轮流开放,姹紫嫣红。
柳条一吐绿,田间地头,大街小巷,房前屋后,旮旯沟边的各种树开始醒了来。杏花谢了,桃花正盛;雪白的梨花也不甘示弱,晃动着大团的花束;玉兰伸展着大花瓣,炫耀着特有的风姿;成串的紫荆小花沾满了枝条,密密麻麻的,争着抢着赶趟儿。蜜蜂开始忙碌起来了,嗡嗡叫着,穿行于这棵树和那棵树之间,这朵花和那朵花之间,采花粉,酿甜蜜。
忙碌了一天的村民,吃了晚饭,领着孩子,三三两两,出了门,走上街来,拿起手机,拍树,拍花,拍自己。人逐渐多起来,互相热情的打着招呼,凑在一块。孩子们跑来跑去,大人们或站着,或坐着,脸上都挂着满足和微笑,不知道在聊着什么,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放眼望去,浸在花海中的于家村,真是“杨柳竟翠舞春风,桃李争艳香满园”,美了,美了,美了。
天渐黑下来,年龄相仿的,或者能说得上话的几个人,不管走到谁家去,泡上一壶茶,你一言我一语,没有遮掩,没有避讳,说人生风情,谈辣椒经营,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进入知命之年的我,深爱着这片土地,在开着车,唱着歌,尽享农村田园快乐生活的同时,也常怀念过去,咀嚼童年的于家村生活。
记忆犹新,那时的于家村,房子低矮,胡同弯曲,道路泥泞。村大队“花房”南边的杨树林和村南的水沟就成了我们孩童的乐园。没出过远门,不知道世界有多大,去村西的伙伴家玩,就感觉完成一次旅行,回家后,母亲在做饭,我给烧火,借此机会便把见闻和感受当成新鲜事一股脑给倒了出来。
那个年代,物质缺乏,短食少衣,但照样有明月春风,有鸟语花香,有无限的童年欢乐。就是上学了,下午只有两节课,早早放了学,一群孩子把书包堆在一起,尽情玩耍起来。女孩子们用碎布缝制沙包,用白划石在地上划几个方格,单脚着地,把沙包踢来踢去,时称“跳方”;男孩子用废纸折叠纸牌,在地上扇来扇去,时称“打啪”;找几块半砖头竖起来,在远处划一道线,手拿小石块,站在线上射击,时称“打中堂”。“砍茧”、“抗腿”危险一些,但刺激,大孩子们喜欢。“藏猫儿”和“踢毽子”的游戏也很有吸引力……
当暮归的耕牛哞哞归队的时候,当落日的霞光沐浴着整个村落的时候,当农家小屋冒出袅袅炊烟的时候,我们这群孩童们扒拉出书包,迎着夕阳的余晖,一路说笑着,带着满脸的汗珠和喜悦,各自回到自家小舍里去了。
能填饱肚子的简单晚餐,没有螃蟹,没有猪排,但有温馨。一盏煤油灯,一家人围坐在土炕上,不争吵,不训斥,有人说,有人听。最有兴致的是听我母亲讲女郎和织女,我姐讲田螺姑娘,我父亲讲于家村的天主教堂。
“那年,即墨人来于家村西北的'火石岭’挖石头,一种白色的石头。结果挖塌了地,毁了庄稼。地主与即墨人争执起来。即墨人不讲理,不赔偿,于家村人动手打了即墨人两个耳光,即墨人扬言要报复。回去后,找人捎话过来说要砸了、抢了于家村。当时的保长急了,马上跑到青岛,托人(保长认识的德国翻译)联系上德国人,寻求持枪的德国人保护。德国人答应了,但提出了建教堂传教的条件。不久,在村子中央用青石砖建起了两座高楼。到了年龄,村里的孩子都要到教堂上学,学国语,还要诵经。凡是嫁到村里的新媳妇,也要到教堂里去诵经。”
父亲多次讲过这个故事,每次总要强调轮到他领头诵经的时候,那童声最好听。每每此时,父亲那沧桑的、满是褶子脸便飞扬起来,满是自豪,满是骄傲。
战败了的德国人走了,两座青石砖教堂依然留在于家村。到我背起书包的时候,两座教堂楼之间盖起了平房,周边也有了厢房,偌大的院子中央旗杆上的国旗迎风飘扬。我走进楼下的教堂,不,是教室,没有了神父,没有了我父亲那最好听的诵经的童声。水泥板课桌,水泥黑板,戴眼镜的总是微笑对待我们的年轻老师,一群活泼好动的农家孩童,构成了一个充满朝气的班集体。阳光照耀的学校,不时传出我们朗读《小英雄雨来》、《鸡毛信》那天籁一般的童声。
我无法考究于家村天主教堂的来历,我也无法褒贬这保护了于家村安全的天主教堂,但我在这天主教堂的教室里,学习了拼音,学习了算术,学唱了国歌,知道了辛亥革命,知道了中国共产党的诞生,知道了新中国的成立,……就是这座富含历史韵味的于家村学校,教我读完小学,送我去读中学,然后念完大学,走上工作岗位,书写完美人生。
1978年,历史不会忘记,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
“解放思想”,“改革开放”,“发展才是硬道理”,如同一缕春风,吹醒了面朝垰垃背朝天的农家壮汉,直起腰板,抬头看路。就在那个花开烂漫的春天,忙完春播的第二天,这群壮汉走出于家村,直奔青岛六号码头,承揽建筑工程,用力气和汗水攫取了第一桶金。
尝到了甜头的村民,开始把目光转移到高效农业上来。上世纪80年代初,那时候,国内种植辣椒的地方较少,大胆的于家村村民打破常规,开始种植红辣椒,并带动了包括于家村在内的胶东、马店、铺集、胶莱等乡镇的许多村庄几乎家家户户种辣椒。成片的红辣椒,成堆的红辣椒,映红了人们的笑脸,每年收获季节,于家村的“大椒城”忙活了起来,也快活了起来,全国各地客商纷纷前来收购,大小车辆摆满了街道和马路。同时,一些有头脑的当地人开始进行小规模的辣椒收购和加工。
于家村,被誉为国内辣椒“第一村”,主导着全国的辣椒交易市场,成为全国最大的辣椒集散地和全国辣椒交易的价格信息中心。由于土壤和气候影响着辣椒的产量,逐步把辣椒种植基地转移到内蒙古、甘肃、新疆等地,当地企业和常年从事辣椒生意的村民便奔赴全国各地采购,并在于家村周边建起了一批辣椒加工、贸易企业。目前,这里与辣椒相关的企业达到上百家,其中相当一部分拥有出口权,产品包括辣椒类食品、辣椒红色素等,产品出口亚洲、欧洲、非洲的40多个国家和地区,于家村已成为面向全国、辐射全世界的全国最大“辣椒集散中心”。
于家村富了,村容整洁,家居美化,村风文明。富裕起来的村民,物质生活追求淡泊,不慕新潮,不比阔气,敬老爱幼,邻居团结,讲文明话,做文明事,树文明形象,争创文明家庭。
我仰慕古老的于家村,如同一位世纪老人,娓娓述说着千百年来的文明沧桑;我点赞年轻的于家村,如同一位挺脱的小伙,朝气蓬勃,大踏步行走在改革开放的大道上,用睿智和勇气实现着千年梦想,书写着新的历史篇章。
一天,一个春天的一天,我被和煦的春风吹得慵懒起来,迷迷糊糊的,枕着挑花、槐花和麦花的味香,浅浅的进入梦香:
我梦见,我组织了一次大学生研学活动。满载大学生的大巴车缓缓驶出齐鲁大学的校门,直奔青岛于家村。于家村很大,很美,交通便利,高楼林立,干净整洁,已经完全没有原来于家村的影子。接待我们的是村长,村长首先作了发言,简单介绍了于家村的现状以及未来发展方向,然后安排了“市场经贸部”、“冷链储藏部”、“物流运输部”、“食品加工部”、“种子研发科技部”、“老年活动和文化部”各部门经理分别带领学生深入各部门参加细致的研学活动。
就在我和村长聊天的时候,我忽然看见了我的父亲。还活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头,还在赶着马车。只是马车大了很多,四个轮子,四匹枣红大马。车身装饰很漂亮,挂了一面“观光旅游”的彩旗,车上坐满了人,是德国人。我迎了上去,父亲没顾得上和我说话,精神专注的跟德国人讲着于家村天主教堂的故事……
我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听着渺远的清脆马蹄声,我陶醉了,醉在被春光染美了的现代化的于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