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内外因”看今日中医病因学的颓废及小感
东汉·张仲景《金匮要略》首篇第二条:“千般疢难,不越三条:一者,经络受邪,入臓腑,为内所因也;二者,四肢九窍,血脉相传,壅塞不通,为外皮肤所中也;三者,房室、金刃、虫兽所伤。以此详之,病由都尽。”
可见,张仲景的发病学说是以经络脏腑分内外,六淫邪气为主要致病原因,以正邪力量的对比决定病位的深浅,实际上既有对病因的认识,也有对决定病位的因素及发病途径的论述。
南宋·陈无择《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卷之二:“六淫,天之常气,冒之则先自经络流入,内合于脏腑,为外所因;七情,人之常性,动之则先自脏腑郁发,外形于肢体,为内所因;其如饮食饥饱,叫呼伤气,尽神度量,疲极筋力,阴阳违逆,乃至虎野狼毒虫,金疮折,疰忤附着,畏压溺等,有背常理,为不内外因。”
陈氏认为六淫为外因;七情为内因;饮食所伤、劳倦过度、外伤、虫兽伤、溺水等为不内外因。
毫无疑问,陈无择的三因学说是在张仲景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二者的相同点是,皆以意外伤害为不内外因。
事实的关键是我们要历史的看待病因学,从而了解“不内外因”的学术意义。
陈无择所说之“不内外因”即“饮食饥饱,叫呼伤气,尽神度量,疲极筋力,阴阳违逆,乃至虎狼毒虫,金疮折,疰忤附着,畏压溺等”,于内容上确实较之仲景的“金刃、虫兽”有所丰富,却也整合了隋唐以来的众多医家于病因学上的传统之外的科学创见,诸如隋代巢元方的“疫疠”、“时气”以及“蛊毒”、“水毒”、“寸白虫”等实物病因;晋代葛洪对“沙虱病”的客观观察、对狂犬病的治疗的细菌免疫学思想的萌生、对开放性创口感染的毒气说等等。这些病因都是被认为是非六淫正统体系之内的然而从现代科学的角度却正是六淫的实质,它们在宋代却被陈无择一部分抛弃甚至视而不见,而另一部分则归入“不内外因”范畴。
我们再来分析一则《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的病例解释,也许更能反映陈无择所谓“不内外因”对于医学客观病因的探索道路所设的阻碍。
该书卷十二中对“不内外因咳嗽”论述说:“病者咳嗽,发作寒热,引腰背痛……此因房劳伤肾;病者中满……此因饥饱伤脾;病者咳嗽,左胁偏痛……此因疲极伤肝;病者咳嗽,吐白涎,口噪,声嘶,此因叫呼伤肺;病者咳嗽,烦热,自汗,咽干,咯血,此因劳神伤心。并属不内外因……但不入人迎气口者,即是不内外因,皆类推。”这段解释中我们以现代医学的观点看有可能属于一些肺部感染性疾病的中后期。按照陈无择的诊断标准,这些症状没有明显的外感因素和内伤七情因素(大约由于初期已过),又由于“不入于人迎气口”,故而归入“不内外因”范畴。而且陈氏熟练的利用“五行五色配五脏”的传统理论来归纳解释他所得到的关于疾病的信息,显现出极强的模式化特征。如肾处下焦,“引腰背痛”则归于由肾所致;肺在五行中配白色,司呼吸和声音,故“吐白涎,口噪,声嘶”即是由肺所因,等等“皆类推”。让我们的目光注意一下他所说的最后一类咳嗽症状:“咳嗽,烦热,自汗,咽干,咯血”。这就是肺结核病的典型症状,而肺结核病是由结核杆菌所引起的典型感染性疾病,与“劳神伤心”无直接关系,我们这样说也许有人会指责我是用现代人的尺度去强求当时科学知识还不发达的古代人,事实也确实是“强求”了,要知道在西方直到19世纪末才由著名细菌学家罗伯特·科赫首先发现结核杆菌的真面目。然而在这里我们所要说的和做的并不是以苛责古代医生为目的,而是想让人们注意到一个事实:我们的这一套“审证求因”的医学理论体系,不可否认具有整体全面、应变灵活的优点,但却很难做到对疾病抓住一个本质去认识,以咳嗽为主症的疾病之入于人迎气口与否实际上大多都有一定的“外邪”感染因素,而这里陈无择按照他所制定的病因学理论竟然将之归入“劳神伤心”的“不内外因”当中去,称之为“不内外因咳嗽”,这是何等模式化的建构,又是多么不成熟的命名,更加让人深思的是他针对此因却无相应治法,也就是说“不内外因”是形同虚设的,它的存在只不过是为了弥补他理论的不完美之处,为他的理论模型添上一角罢了。
中医病因学说经过了历代的不断发展,以宋代陈无择的“三因论”为成熟标志,目前的中医病因学理论研究仍然建立于“三因论”的基础上。然而宋代距今已过去近千年,现代人尤其是城市居民的生活方式和古代相差甚远,新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造就了新的致病因素,中医病因学势必在内容和结构上做出改变,以适应新时代的需要。
关于中医病因学说,其他资料摘要:
战国时期《素问·调经论》中说:“夫邪之生也,或生于阴,或生于阳。其生于阳者,得之风雨寒暑,其生于阴者,得之饮食居处,阴阳喜怒。”
《内经》对病因的简约概括,分为阴、阳两类。
隋·巢元方《诸病源候论》是我国第一部病因症候学专著。巢氏无所拘泥,不为《内经》《伤寒》所困,有诸多独到见地,如首次提出了具有感染性的“乖戾之气”,发现了牛肉绦虫的感染途经,指出患寸白虫病是吃不熟的牛肉所致。还指出瘿病,与所饮水质有直接关系。观察到“人有秉性畏漆”,认为“漆疮”与人的体质禀赋有关,等等。是书的病因症候学达到了一个较高的水平。
明·吴有性《温疫论》原序:“夫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该致病因素又称之为杂气、戾气、病气或疫气。吴氏非常明确地肯定“有是气则有是病”,“夫物者气之化也,气者物之变也,气即是物,物即是气”明确地指出了“疫气”的物质性,认识到“疫气”是一种用肉眼观察不到的微小物质。